这日,贾琅正在大明宫尚书房进学。
因着时日久了,也同皇四子朱允则的伴读,名唤许来诚的小子亲近起来。
这许来成正是威武将军许攸之子,生的虎头虎脑,一脸憨相。
许来成正说着,要邀二位皇子并贾琅下午同去酒楼吃菜做客。
贾琅这边刚应了声,就见外头有一小黄门一溜烟跑进来。
先给皇子磕头,又对贾琅见礼:“公子,太后口谕,邀您去太极宫走一趟。”
什么?
太后?
贾琅一愣,还未反应,那边朱允则便问道。
“可是你听漏了,太后娘娘只叫贾琅一人去么?”
那小黄门方答道,“未曾记漏,太后娘娘只叫贾公子一人去。”
朱允则便不说了,只拍拍贾琅肩膀,
皇三子朱允成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和蔼,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叫身后一个小黄门跟着贾琅,道,“让林甫与你同去,我在母后宫里等你回来一同用膳。”
贾琅朝二位皇子并许来成一拱手,打量一下自己衣着整齐,便跟着小黄门去了太极宫。
太极宫原是太上登基之初的居处,后来大明宫建成,便搬了过去。
贾琅一路跟着那年轻小黄门一路走,只瞧着枯枝雪泥,竟觉阵阵强弩之末的朽败。
直到进了甘露门。
因甘露殿乃是太上现今居处,后头又有太后所居延嘉殿、太妃们所居的承香殿紫微殿等。
宫人们往来渐多,这才感觉到了些许生气。
到了延嘉殿门口,贾琅止步殿前,让那內监前去通传。
又过了一刻,里头出来一位怀抱拂尘、满面笑容老内监。
“这便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公子称戴相便可。”
朱允成派来的內监林甫在旁轻声指点。
贾琅这才见礼,口呼“戴相”。
老內监呵呵笑着摇头道一声“不敢”。
又道:“太上和太后正在里头,公子且进去问安便是。”
大殿之上静悄悄。
贾琅同林甫轻轻进去,在殿中行了礼。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威武高大的老者,与一位鬓角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妇,正端坐于上首。
“这便是贾家的那个孩子?上前来给我瞧瞧。”
太后这般说道,冲贾琅轻轻挥手。
贾琅这才上前,因不能直视二圣,便只是抬起脸,眼睛还盯着地面。
“倒是个标志孩子。”只听得太后赞道,“别拘着了,坐罢。”
贾琅便依言在下首落座。
“今日唤你来也不为别的,只听了些闲话,实在好奇。
正好听说你近日都在宫中,便说见上一见。”
那慈眉善目的太后直言,又指了指身侧的太上。
“至于太上你更不必害怕,方才叫他同哀家一起下棋。
这棋局刚结束,这才同你撞上了。”
太上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太后复又笑道,“输了一局给哀家,正闹别扭呢。”
说着站起身来,“咱们不理他,换个地儿聊会天。”
说是换个地,实则也只是从殿中挪到殿尾处的一处软榻处。
太后拉着贾琅,先问了贾家老太君。
复又问了贾政、贾赦如何,竟是只在闲聊,全没谈及别的。
上首的太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手中碧玺串珠,并不理会下方众人。
贾琅不知今日来这太极宫缘由,只得乖乖作答。
待到午时,太后又拉着贾琅一同用饭。
那太上虽寡言少语,却也一直在殿中待着。
直至宫门下钥,才放贾琅离去。
待贾琅离去,朱允成那儿方得了消息,便叫林甫前来回话。
这边,明德帝听闻贾琅出宫,便带着何之礼前去太极宫拜见太上。
这二人甫一见面,不像天家父子,倒像陌生人般。
太后心中叹气,只得缓和氛围:“是我叫那孩子来的,实在是好奇,不为别的。”
明德帝便笑道:“母后既见了那贾家小儿,觉得如何?”
“天地造化,不是凡物。”
太后回想起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便直言。
“宁国公、荣国公都是国之功臣,他们家的子弟自然是极好的。”
明德帝一听这话便全懂了,也不问太后,只向太上:“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那须发皆白的太上这才开口。
“朕早就同你说过,四王八公不可轻动,偏你不听。
那孩子我今日瞧了,是个好的,别失了人才。”
明德帝哑然失笑,“父皇这话竟说的朕想杀了贾琅似的,朕绝无此意啊。”
“有或是没有你自个清楚,何必一副小儿情态。”太上拂袖道。
见这对父子越说越不成样子,太后便给大內监陈实使了个眼色,屏退殿内众人。
又道,“好好地又吵些什么,不怕被人听了去。”
那太上更是不虞,“圣人之言,谁敢听去!”
明德帝也不掩饰,也高声道:“父皇问谁敢听去,那朕就告诉你。
这殿中一言一行尽数去了那所谓的四王八公耳朵里!
这殿内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耳报神!”
他复又跪下,言辞恳切,“父皇!
国之根本,在国在民。
前朝太子之变已是错了一步,不可再错第二步了!”
一听明德帝提起前废太子,太上像是撑不住般,瞧着愈发苍老,只跌坐在软塌上。
半晌才出声,“那你待如何?”
明德帝这才膝行几步,靠在太上身边。
“儿子从不想如何,是这些朝臣他们想对儿子如何啊!
朕实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变啊!”
“罢了!”
太上摆手道,“朕是老了,本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你便放手去做吧。
只一点,做事别太过,给各家留些火种。”
“儿子知晓。”明德帝这般说着,又瞧了眼何之礼。
何之礼便适时端来一盅汤,由今上亲手端给太上。
一时,延嘉殿内复又欢声笑语起来。
待明德帝回了乾清宫,何之礼帮着陛下卸去香囊玉佩,就见那闭目养神的明德帝笑了起来。
“恩候这法子还真好用,只哭一哭、求一求,便心想事成。
到手的那样容易,怪不得他是那样个浅薄性子。”
何之礼闻言便道恭喜陛下,又问道,“只是您真要听太上的么?”
明德帝先不答话,只瞧了何之礼一眼,便将对方吓得跪倒在地。
“世家清扫何等艰难,不急于这一时。
今日太极宫那边叫贾琅去,便是做给我看。
父皇既觉得我要杀他,何不顺势而为,讨些好处?
可若真杀了他,那才是暴殄天物。
一瞧见那小子朕便知道,那可是一把绝世好刀。
太上眼睛瞧着世家,其余地方便顾及不到。
眼下的春闱科考,那才是咱们现在该干的正经事。”
他踢了一脚何之礼,又笑道。
“糊涂东西,四王八公送来的那些礼你收下便收下,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说罢也不理他,径直往内殿走去。
“叫那贾元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