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件才对嘛!这才合乎情理!’
小秦氏悄然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嘛,就以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汴京大娘子圈里苦心经营顾廷烨的坏名声,总归是有用处的。
况且以余家的门第,以及余老太师如今身子还康健的情况,按理说怎么都不应该同意顾廷烨的求亲才对。
‘可能是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提出苛刻的条件,好让顾廷烨知难而退。’小秦氏心中暗自猜测。
不然她实在想不到余家同意的理由。
顾偃开也露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什么条件?”他终究还是不死心地询问道。
“老太师和您俩位的担忧一样,都是怕我顽劣不知悔改,又因为先前浪荡的事,所以心中更有顾忌,唯一的条件,便是希望余大姑娘能在旁边看着好照应。”
说着,顾廷烨蓦然站起身,朝顾偃开和小秦氏分别行礼,随后表情郑重道:
“请父亲、母亲允许我分府别住!”
“这……”
听完顾廷烨的话,在场人都惊了惊,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
就这?
就这条件?
分府别住确实是个值得慎重考虑的事,特别是家中长辈和其他几房都在的情况下,但如果和能与余家联姻两相对比,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顾偃开第一个不相信,当即疑声道:
“就这事?他们家不深究你过往的糊涂账?”
“父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事都是揣测出来的,或许在别人眼里,孩儿也没那么不堪。”顾廷烨隐隐顶了一句。
顾偃开立马沉起了脸,一旁的小秦氏则趁时出声道:
“可是二郎,你这突然一个人搬出去,旁边也没有亲近的人帮忙伺候着,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是忧心,不如这样,我明日去找上余大娘子说说,多给些彩礼钱,好免了这一条?”
小秦氏是极不愿意顾廷烨能娶门好亲事,日后能借用到岳家的力量。
你未来的岳家不说给你扯扯后腿,但怎么得也不能再添一份力吧?
不然我日后还怎么好操作?
而且分府别住,自己也不好拿捏住顾廷烨的小娇妻呀!
“老太师有此要求,也是有多方考虑。”
面对着一屋子人的惊疑,顾廷烨继续侃侃而谈:
“不光是因为疼爱孙女,老太师也是想我日后离他们家近些,好去他们家请教学问,以备日后科考。”
自打余老太太带着余嫣然去大相国寺求签问佛后,余家人对于这门亲事也是差不多认了下来。
而顾廷烨这几日去余家献殷勤,也是从余老太师口中听出了他们俩夫妻日后的打算——等把余嫣然嫁出去后,就一起锦衣还乡,过自己的日子去。
但这事自家人又不知道!
所以顾廷烨又扯起了余老太师的大旗,给自己撑场面。
“我虽然中间还要间隔一次才能科考,但学问不能荒废下来,所以也想着趁此机会,多往余老太师那里请教。”
闻听此言,顾偃开皱起的眉头这才稍稍抚平,心中暗自点头。
‘若是因为这个,那分府别住也是说得过去。’
除了这个,顾偃开也是想不到别的缘由。
‘而且这小子也不安生,自己则即将奔赴灵州,留他在府里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犯浑,传出什么忤逆主母、兄长的丑事。’
这样想着,顾偃开心里瞬间通顺不少。
不过他虽心里同意,但这事也不能光自己做主,还是得问问侯府大娘子,以及名义上的下一任宁远侯的想法。
“夫人、煜儿,你们俩怎么看?”
小秦氏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听顾偃开这样问,就已经明白他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
当下不得不继续维持自己知心人、温婉贤淑的人设,只能强挤出几分笑意:
“二郎既然心中早有考量,那我这做母亲的也是不好拦着,那便遂了你的意,去吧!只不过多盼望隔几日就能回家看看,免得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们之间不和呢。”
“是,母亲!”
“煜儿呢?”顾偃开看向顾廷煜。
顾廷煜没有拦着的理由,淡淡笑了笑:
“正如母亲所说,二郎还是要多回家看看,一家人不要生分了才好。”
“大哥哥说得对,一定,一定!”
顾廷烨自然满口答应。
反正口头上的话又没有定契,日后还来不来,岂不是完全看自己的心情不是?
“那孩儿的婚事便这样定下了,之后就有劳母亲去同余大娘子商议了。”
虽然定了基调,但只要还没撕破脸,那婚事的流程还是得小秦氏这位侯府大娘子去张罗。
小秦氏很快调整好了心情,轻轻颔首,不过随后又问道:
“二郎你准备搬往何地?”
顾廷烨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财力,以及地理位置,随后道:
“永兴坊吧,这里地处兴国坊靠外一些,正好离家里和余家都差不多远,那里原本就有我一处三进的宅院,还刚打听出邻居那户三进的宅院好像有售卖的意思,正好一起买下,连通起来也是够住了。”
“……”
顾廷烨一番壕气冲天的发言,让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咋舌。
宁远侯府的府库,自从当初填补国库后,就从来没有宽裕过。
过后府中既要维持侯府的体面,同时还要一起承担主脉、四房、五房的共同开销,每年能结余下来的银子,不能说不多,只能说没有。
而顾廷烨这随随便便就在汴京二环内买别墅的豪横,不由得让在场人发愣。
特别是小秦氏。
她出身东昌侯府,虽然出身高贵,但家里的实际情况其实比平反没多久的忠勤伯爵府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说是每况愈下。
当初家里的哥哥、嫂嫂一直不待见她,打着的算盘是一分嫁妆也不出,导致她一直嫁不出去,拖过了好年纪。
最后哥哥嫂嫂嫌她碍眼,同正好愁着没有侯府主母的顾家一拍即合,将她嫁到了顾家。
这才导致她一个侯府嫡女,竟沦落到给自己的姐夫当填房的地步。
嫁到顾家后,她虽然掌管侯府财政大权,但基于顾家的窘境,所以她也是没看过多少财货。
而反观顾廷烨,他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外祖父是富得流油的海商,临终前把全部家产都留给了他。
如果说杨文远是官途上的年少英才,那顾廷烨就是财货上的天生贵胄。
这样一想,似乎也不难理解小秦氏对顾廷烨的针对了。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
“这…这样也好。”
小秦氏心中略作思忖,满脸关心道:
“那何时搬过去?”
“等两处宅院打通,让人修缮好,便搬过去。”
小秦氏闻言缓缓点头:
“我本来还担心二郎你搬出去太匆忙,身边没有人照应,这下正好,等着的这么些时日,我便从府上挑上些好使唤的女使下人,送到你身边伺候着。”
顾廷烨哪里不明白小秦氏这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刚要拒绝,却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反正这些人离小秦氏那么远,如何搓弄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刚好还能给余嫣然做一下大娘子的课前培训。
这样想着,顾廷烨点头应下:
“全凭母亲安排!”
人群散去,各回各房。
主母房内。
小秦氏独坐在床榻上,眸光不定地盯着窗边烛火摇摆不定的灯盏。
‘顾廷烨搬出去,那顾廷煜那儿也不能逼得紧了,不然过早折了,爵位怕是一辈子都抢不过来!’
‘大儿媳那儿也该多走动一下,蠢笨的东西也用用得到她们的地方。’
几日过后。
新科武进士们在顾偃开的带领下奔赴灵州。
与整装待发的武进士比,贺弘文则是面露惆怅。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情有些低落,当初明明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灵州实践医术的。
但临到头了,随着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贺弘文的心里越发惴惴不安,似乎觉得此去灵州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苦于这事已经传遍了亲朋好友,并且名额已经被杨家报上去,祖母和母亲也是经常拿着这事表明自己有宏远志向,有乃祖之风。
贺弘文虽然心中越发不愿意,但还是顾虑自己和家族的脸面,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忍痛收拾行囊上路。
看着下边热闹欢呼的人群,和高兴送行的家人,贺弘文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心情失落地同亲朋好友们告别完,贺弘文重新收拾心情,随着队列一起远去。
不多时后。
这时贺弘文不经意间一瞥,刚好看见不远处的一匹骏马,鬃毛浓密飘逸,体态健硕而不失灵巧,步伐稳健而充满力量。
纵使以他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匹难得一见的良驹。
宝马配好鞍。
骑乘它的人贺弘文也认识。
他随祖母去盛家诊治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这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唤作王野,是盛家大娘子的娘家侄儿,二甲前列的武进士,今次一同前往灵州。
而且他们似乎还是同属于一位将军帐下?
想到这,贺弘文轻轻策马,往前走了两步,来到王野身旁。
刚要套两句近乎,就听耳边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喊声,循声望去,看见一群很是眼熟的姑娘们,周边围了一圈护卫,正是盛家妹妹们,还有平阳侯和平阳侯夫人。
见此,贺弘文也顾不上王野,当即朝那边打了个招呼。
互相点头示意后,贺弘文转回头,就见身前的王野驱马往边上靠了过去,同盛家的几位妹妹打着招呼,说着送别的话。
贺弘文也顺势朝那边望去。
等看到了其中一位笑靥如花,浑身散发着青春明媚的灵动少女时,他的目光一顿,视线如同粘住了一般,迟迟挪不开。
那姑娘似有所感,朝这边看了过来,俏丽的脸颊上浮现出惊喜的笑意。
“弘文哥哥!”路边的明兰招手示意道。
听到这话,贺弘文心里竟难得有些苦涩,但还是打了声招呼道:
“六妹妹!”
不过这场对话终究是无疾而终,这时其他几位姑娘也过来打招呼。
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能就此慢下来,各自问了声好,贺弘文的头就不得不偏扭过来,才能看见人影面貌。
后方的倩影再度挥了挥手,贺弘文同样挥手告别,就不得不回过身子。
不过经此一别,贺弘文更加怅然若失了。
明明只是简单打了声招呼,但他却觉得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
“贺兄?”
这时王野靠了过来,贺弘文也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互相攀谈起来。
……
花开六月。
殿试之后,杨文远紧锣密鼓、起早贪黑准备的翰林院馆选终于落下帷幕。
结果不出所料,杨文远和长柏皆是被选为了庶吉士。
这称得上是中榜之后的又一次鱼跃龙门,同时也意味着杨文远的苦逼馆选生涯正式结束,可以正儿八经的开始大周公务员的摸鱼人生。
自己以后每年都有一百多天的带薪休假啊!
比家里蹲更爽的,无异于上班摸鱼了。
弘文馆。
这里便是杨文远等新晋庶吉士们的日常办公地点,一些诏令的起草便是在这里完成。
庶吉士们工作时间绝大部分时候都很清闲,无非读书看报,钻研学问。
而偶有重要的事情,便会有阁老、高官们过来指挥。
没错,就是这么一群新科进士,才刚踏入官场,连品阶都没有,便能日常打卡内阁阁老,六部长官也能时常遇见。
也无怪乎称庶吉士为“储相”了。
此时馆内的众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不过大多手上都是捧着儒家经典学习,亦或是拿着书法大家的文稿临摹,唯有杨文远一人,靠坐在梁柱边,手里拿着一份进奏院新拟定的邸报阅读。
所谓邸报,便是专供皇帝、官员们内部使用的官方报纸。
而进奏院,则是草拟邸报的机构。
身为庶吉士,自然需要了解国家大事,所以每次进奏院的邸报也都会往弘文馆送一份。
今日份的邸报便在杨文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