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轻抿一口茶水,留给盛紘和王若弗一些反应时间。
随后才继续道:
“她家这种门第,如何下嫁也低不了多少,低不了太多,所以便导致了他家女儿难嫁,留给了我家一线希望。”
说白了,就是因为海家的女儿要求多,所以盛老太太才会把这话提出来,不然论说起正常情况,盛老太太也不会开这个口。
甚至求亲时的计策盛老太太也已经想好了。
便是让长柏效仿他父亲盛紘的办法,直接让媒人领着一起拿着拜帖上门,让人家家里能先掌掌眼。
若是一切顺利,那也是有可能攀上这门亲事的。
“不行,这怎么行!”
盛紘还在垂眉思忖间,就见王若弗突然出声道:
“哪里还能迎进门一个不许纳妾的媳妇?我家长柏又不是没人要,这是何道理?”
在王若弗眼里自己家儿子可是汴京婚恋市场上的极端抢手货,如何还能委屈了自己去娶一个妒妇?
那日后家里的日子岂不是过得不安生?
推己由人向来都是嘴上说说的话。
盛紘纳妾的话,王若弗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
但人选若是换做了自己儿子长柏,那王若弗想的便是应当多多益善,恨不得掏出嫁妆迎一百个良妾进门,衍嗣繁茂才好!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就知道胡诌乱言!”
盛紘心里正摇摆不定呢,突然听王若弗这一番急赤白脸的话,当即没好气道:
“那可是江宁海家的姑娘,若是能下嫁进我们家,那多些要求,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王若弗不肯让自己儿子吃亏。
当即拧着脖子,满脸不乐意道:
“当初我这个王家女儿下…被你家迎进门,那可是没提什么半分要求!”
说着,见盛紘脸色有些不好看,王若弗灵机一动,还把上首的盛老太太拉了进来。
“再说还有母亲当面,母亲当初还是勇毅侯府的独女时,那更是拿着侯府大半家财进门,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怎么现在轮到柏儿,反而束手束脚的……”
儿子子嗣繁茂是做母亲最关心的事,王若弗现在也是据理力争,丝毫不肯退让,特别还是她很是中意杨如锦的情况下,那更是不愿意与海家联姻。
王若弗耍个小机灵,但盛紘却是连忙起身朝盛老太太致歉道:
“母亲恕罪,你知道大娘子她一说起话来,嘴上总是没个把门的。”
盛老太太轻轻摇头,回道:
“大娘子说的也是很有几分道理,事关儿女婚事,我老婆子也没这么小气,触怒不到我。”
“我方才便说了,这事要由你们夫妻俩商量着来,你们继续说便是。”
闻听此言,王若弗当即得意洋洋地看向重新落座的盛紘。
盛紘的眉头依旧紧皱。
王若弗只需要直抒胸臆即可,但盛紘作为盛家的主君,要考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虽然王若弗说的话也让盛紘觉得有些道理,但毕竟不同时候、不同时间,对应不同的人,不可一概而论。
思忖了一会儿,盛紘没和旁边兴高采烈的王若弗解释,而是朝上首的盛老太太出声道:
“孩儿担心若是向杨都指挥使家提亲,日后怕是会和他们家牵扯过深。”
盛老太太轻轻点头。
她明白盛紘的意思。
毕竟前面杨文远已经娶了华兰,若是现在杨家的嫡女又嫁给了自家的长柏,那两家就有了几分家族联姻的味道。
按照常理来说,鸡蛋是不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联姻更是如此。
这时候就应当广撒网,为家族开拓人脉。
除非是两家特别交好,并且互相看中对方的未来,才会连续婚娶。
岂料盛老太太突然反问道:
“你觉得若是我家寻上杨如锦,是我家需要思量的东西多,还是杨家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多?”
只见盛老太太将手中温热的茶盏放下,继续道:
“杨家和海家都是门好亲事,都不大能确定下来,现在我们商议,无非是弄出个先后顺序来。”
“对对,母亲说的极是!”
王若弗连忙应和道:
“又不是说非要把海家姑娘给否了,无非是到时候如锦这儿不成,轮到后面去便是。”
王若弗的今日头脑持续在线,片刻不停道:
“再说,杨家这儿还可让华兰私底下旁敲侧击着打听,若是杨家没有意思,那顾忌两家情面,也大可以当个玩笑话一笑了之,传不到外面去。”
“但如果先去了海家,那只能正式递拜帖,登门拜访,如果事不成,后面哪里还有脸面去杨家提亲?”
这一通条理分明的分析,登时让盛老太太和盛紘都不由得朝王若弗侧目而视。
今日自家大娘子怎么如此耳聪目明,心有沟壑?
竟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王若弗:低调,低调!
为母则刚,为母则刚罢了!
“确实如此。”盛紘不禁点头应和道。
盛老太太也是轻轻颔首。
“对了,我想记起来了!”
王若弗突然一惊一乍的站起身来,将屋内众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
只见王若弗惊喊道:
“我好像在马球会上听说过海家姑娘的事!”
“哦?”盛紘和盛老太太脸色更异。
“什么事?详细说说。”盛紘立马询问道。
王若弗拧着眉梢,轻轻开口道:
“这事我当时听得也不真切,只是听吴大娘子她们聊天打趣时提了几嘴,说是江宁海家惯是会撑面子的,不光家里郎君弄出个哗众取宠的噱头,就连家里的女儿也有样学样,结果现在倒好,嫁出去的女儿闹出了这等善妒和顶撞公婆的笑话……”
文官清流们对勋贵们瞧不上眼,觉得他们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的N世祖。
勋贵们也对自诩清高的文臣们不待见,觉得他们既当又立,厚颜无耻。
因此两方人一般都是针尖对麦芒,互相瞧对面不爽快。
朝堂上的主君们对峙,后院里的大娘子、女将军们自然也是日常蛐蛐对面。
一旦对方闹出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那都是第一时间拿到消息,放在口头上当做笑柄,背地里数落笑话。
“嫁出去的女儿?”
盛紘稍想一会儿便得出了答案:
“难道是海家的大女儿惹出的名声不好?”
一个家族的姑娘名声往往都是休戚与共的。
就算你从原本的家里嫁了出去,之后你的一言一行,也和原本的娘家挂钩,特别是娘家还未出嫁的妹妹们。
听了王若弗的描述,盛紘也不由得心里打鼓,担心将来迎进门的是一个不安生的姑娘。
反观杨如锦,他也是见过几次,还能家里儿女玩成一片,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一方是条件颇多的海家盲盒。
一方是知根知底的杨如锦。
盛紘心里的天平也不由得开始倾斜起来。
‘就算两家捆绑过深,但自己不过一五品小官,长柏未来也未必能穿上一身紫袍,与其担心这担心那儿,还不如将问题抛给杨家,反正他们要考虑的问题更多。’
这么一考虑,盛紘的想法瞬间就通透了!
反正这事也不一定能成,成了也不吃亏,还不如索性直接将问题抛给杨家,让他们做决定!
“那便等华儿归家时,你同她问问!”
盛紘当即拍板决定,将决定权交给杨家!
“早就该如此!”
王若弗欣然应允,点头高兴道:
“我看如锦那丫头着实是个懂事惹人怜爱的,我时时都能在她身上看到我年轻时候的影子,肯定错不了!”
“……”
盛紘和盛老太太:这相像倒是不必了……
下边的盛紘和王若弗商讨,当听到王若弗说起,担忧海家的次女品行可能有问题的时候,盛老太太的嘴角下意识就要张开说话,但嘴巴微微张开间,眼眶里的眸光闪烁了几下,其中传出了几声微不可察的沉吟。
终究是心中叹了口气,任由盛紘和王若弗继续说话,不发一言。
“不过说起来,家里的几个姑娘也是马上及笄,正是要到了议亲的年纪……”
说着,王若弗转而面露期待地看向盛老太太,表情小心的开口道:
“这事怕是也要劳烦母亲帮忙张罗。”
类似盛家这样有些权位但不多,并且谋求上进的人家,家里的女子一般情况下都是低嫁,借此笼络英才,谋求共同进步。
因而论说起来,家里的姑娘中,唯一能有条件让盛老太太帮忙张阔的,也只有如兰才有资格。
因此王若弗这话里的意思,盛紘和盛老太太也是听得明白。
“放心吧,大娘子,我这些日子也会帮着张罗的。”盛老太太点头回道。
一侧的盛紘则是面露不争气地瞪了王若弗一眼,面上表露出不喜,但心里却是高兴王若弗当了这个嘴替。
许多事自己不好说,但有王若弗冲锋在前,自己在旁边策应,那就好办多了。
如兰的婚事盛紘也觉得自己把握不住,交给盛老太太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明兰和墨兰。
明兰这儿应当也有盛老太太帮着张罗。
上次那白石潭贺家的贺弘文,盛紘便瞧出了些意思,王若弗也在旁时时念叨,但可惜就是时间不对,贺弘文竟要去灵州,这事也只能作罢。
墨兰这儿呢。
虽然林噙霜之前的私心伤了盛紘的心,但对于墨兰,盛紘还是极为满意的,想着到时候为她找一个青年俊彦,谋取一门好亲事。
大致范围盛紘都已经框定了,就选一个如自己当初那般的学子!
大致聊完,盛老太太又叙了会儿生活琐事,期间让房妈妈把明兰和如兰喊了回来。
等到两人满脸雀跃的回了寿安堂,今晚关于儿女亲事的夜话也正式宣告结束。
众人各自福礼告退。
出了寿安堂。
盛紘也起了去看望长榕的心思,当即和王若弗说了几句,就往暮苍斋去了。
王若弗也不大在意,她当下的注意力在如兰身上。
看着一路蹦蹦跳跳往回蹦跶的女儿,王若弗的眉头紧蹙。
‘这是一点姑娘家家的文静模样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成何体统!’
这不由得让王若弗立马想到了华兰。
想到自己优秀的女儿,王若弗的心中略有宽慰:
‘想来是只有华兰承袭了我的优点。’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王若弗还是要帮着好好谋划才行。
葳蕤轩。
回了院里的如兰就要高高兴兴去睡觉,结果刚进垂花门,就被王若弗拉着进了主母房。
“今晚和我一起睡!”
盛紘不在,王若弗正好和女儿说说心里话。
如兰起初表情很是不情愿,以为母亲肯定又是要说教自己了,但听母亲随后道:
“今晚我和你父亲同你祖母聊天,提到了你的事,可得给你说道说道。”
王若弗想的是让如兰改改性子,学着一副高门贵女的娴静端庄的门面,日后好嫁个好人家。
如兰听了立马来了兴趣。
哦?是长辈们今晚聊的事?
那我可来兴趣了!
夜晚。
灯火映照的屋内亮堂。
王若弗知道如兰心里藏不住事,所以没有把长柏可能要与杨如锦说亲的事和如兰说,而是广泛说了下今晚商讨的事事关儿女婚事,同时也把自己托付其婚事给盛老太太的打算说了出来。
“啊?”如兰一脸不开心。
她虽不明白母亲背后的意思,但是一听到母亲开始给自己打算出嫁了,心里就一阵心烦气躁。
“嫁人有什么好的,留在家里多快活。”如兰嘟着小嘴抱怨道。
王若弗伸出食指用力点了一下如兰洁白的额头,,满脸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你莫非还能在家里一直当个老姑娘不成?”
“女子总是要出嫁的!”说这话时,王若弗面露感慨。
她自小在乡下叔叔家养大,回了王家后,便是一脸懵懂地出嫁,纯粹是个乡下野丫头,什么也不懂呢。
从头算到尾,全身上下也仅存一个王家女儿,以及父亲配享太庙的名头作为依仗,凭此才能让她在人生地不熟的的盛家略微心安。
这也是她往些年嘴里“家父配享太庙”个不停的原因。
‘不过现在已经不大需要了……’
如兰小声道:
“我就想当个老姑娘在家里待着……”
倏而见母亲表情不对,如兰连忙辩解道:
“女儿不是不想嫁,实在是什么都不懂!”
“无妨,这都有你祖母帮着张罗。”
王若弗轻抚着如兰如瀑般柔顺的发丝,既是为自己打气,也是给如兰鼓劲,轻声道:
“到时候一定把你高嫁进一户好人家!”
如兰搂着王若弗的腰,靠在母亲怀里,低声嘟囔道:
“高嫁也没什么好的……”
根据如兰苦读书生话本的多年经验,那些高嫁进高门大户的女子往往过得都不如意。
反倒是那些低嫁的女子,特别是低嫁给穷酸书生的女子,往往靠着自己的贤惠,和夫君的勤恳好学,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幸福美满。
因而在如兰的意识里,若是自己一个嫡女低嫁,到时候夫家肯定会把自己贡起来,好好对待自己,日子也能过的轻松舒适。
但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些话本里的故事多是出自穷苦书生之手,就如同聊斋里面的美艳女鬼、大户嫡女多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书生身上贴一样。
书本里的故事都是用来满足自己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