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琩见李适之轻松的模样,便知道李适之以为他自己安全了。
不过李琩也没有多说,毕竟能快乐的多活一段时间,也算不错,而且李琩也帮不了他什么。
李琩只与李适之互相寒暄几句后,便进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王忠嗣正给李隆基汇报事情,李隆基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太好,想必是王忠嗣说了他不愿意硬打石堡城的事。
但虽然王忠嗣不愿意取石堡城,李隆基还是给了他充分的信任,依旧让他兼任了河东、朔方、陇右、河西四镇节度使,控制万里,劲兵重镇,都归其掌握。
王忠嗣依旧如历史上一样,走到了他人生的高峰。
李琩径直入殿,给李隆基行了礼。
李隆基道:“十八郎来了,以后河西陇右事物,需要碛西支援的地方,十八郎要多多上心。”
“喏。”李琩领命。
李隆基意味深长的瞅了王忠嗣一眼,接着对李琩道:“朕听说阿绮丝被祆教徒伤了?”
“回父皇,确有此事。”李琩诚实回道。
李隆基道:“这些人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追到京城行刺。河西祆教徒较多,朕任命你兼领河西黜陟使,以便你能去河西查探。”
阿绮丝毕竟是拔汗那国的公主,又由李隆基亲自许给李琩,如今在长安受了伤,李隆基总要有点表示。
当然,这只是李隆基任命李琩为河西黜陟使的其中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李隆基想给王忠嗣点压力,以及助力。
压力是暗示王忠嗣,他不打石堡城,自有李琩打。
助力是如果王忠嗣能及时醒悟,那李琩也能从旁协助。
李琩知道李隆基的用意,但依旧表现出感动的模样,道:“谢父皇恩典。”
“我们父子之间,不必如此生份。”李隆基会心一笑,转道:“对了,你王妃有个堂兄,叫杨钊,此人颇具才能,朕让他随伱去碛西,也算让你王妃有个亲人陪伴,还有王维也心向碛西,自请前去,朕也准了。”
李隆基让杨国忠到碛西,很明显是想让杨国忠监督李琩,并且替他搞钱。
至于王维,虽然名义上是王维自请,不过暗地里恐怕也是受到了李林甫的排挤。
李琩虽然是李隆基的儿子,但要说起利益,李隆基和李林甫的利益,才是高度一致的。
李琩知道李隆基在算计他,但却表现得更加感动,跪地泪目道:“父皇恩宠,儿万死难报。”
李隆基扶起李琩,道:“你们自去吧,各守本职。”
“喏。”李琩和王忠嗣同声回应,一起给李隆基行了礼,退了出去。
两人来到宫外,王忠嗣犹豫再三,还是主动道:“左相自请撤相,圣人准了。”
“我知道。”李琩点点头,“刚才进殿的时候,我遇到左相了。”
王忠嗣回望了一眼兴庆宫,叹息一声,“左相改任,以后朝中再无人能牵制右相。右相正将韦坚案和杜有邻案扩大化,更没有人阻止了。”
李琩道:“王将军这话逾矩了。”
王忠嗣一怔,尴尬笑道:“臣九岁住在宫中,那时寿王殿下住宁王府,因此臣与殿下并无深交,可自九年前与殿下在陇右相遇后,臣便将殿下引为知己,因此见到殿下,便想将心中之事,尽数和殿下交流。”
“王将军厚爱,我也有这般心思。”李琩带笑,“不过朝中之事,王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忧,太子在朝中,他应该会竭尽所能,保护忠良。”
提起李亨,王忠嗣神情有些黯然。
王忠嗣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清李亨了。
他兀自沉思了会儿,幽幽道:“但愿吧。”
李琩没有再回话,两人沉默同行。
过了好一会儿,王忠嗣接着道:“这次被牵连的,都是当初支持拥立太子的人,臣当初也支持拥立太子,而且臣还不愿意打石堡城。”
李琩道:“王将军是担心受到牵连吗?”
王忠嗣摇摇头,道:“臣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生死有命,臣不为自己担忧,只是……”
王忠嗣想说,他只是担忧大唐的将来。
他已经认识到,现在大唐矛盾重重,内奸臣当道,外藩镇做大,上层权贵夜夜笙歌,下层百姓民生困苦,这种时候,恰恰是君王锐意进取之时。
可是李隆基已经不复当年,作为继承人的太子又一言难尽,他看不到大唐的未来在哪里,
王忠嗣活得清醒,可是却无可奈何。
李琩大致能猜到王忠嗣的意思,笑道:“王将军忧国忧民,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话。”
王忠嗣道:“请殿下赐教。”
李琩道:“王将军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就算是萤火,也是光芒万丈,更何况王将军现在是四镇节度使节。”
王忠嗣没想到李琩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忙道:“殿下谬赞,若论光芒,臣怎能及得上殿下。”
说罢,又细细品味了李琩这话的意思,补充道:“谢殿下教诲,臣确实不应该过分多想,臣的当务之急,还是以陇右和吐蕃事物为主。”
李琩只是纯粹的夸一句王忠嗣,完全没想那么多,但王忠嗣被李琩过往的智慧所震惊,因此对李琩的话,总会往好的方面举一反三。
王忠嗣举一反三后,接着道:“臣虽不以武力攻取石堡城,但必定会保土安民,臣以为,陇右的当务之急,有两点。”
“哪两点?”李琩顺口问道。
“第一点,以石堡城为界,绝不让吐蕃再犯大唐一寸土地,现在秋收在即,吐蕃很可能再行劫掠。第二点,协助剑南夺回松州。松州是剑南通往陇右的重要中转站,松州不夺回来,无论战略,还是商路,都对大唐极为不利。”王忠嗣作了解释,最后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这两点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也十分难。
吐蕃以石堡城为据点四处劫掠,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性,要想防范,必须要有精妙的战略布局。
而松州,紧挨着磨环川,要夺回松州,就要和磨环川驻扎的吐蕃军团会战。
历史上哥舒翰被调回去平定安禄山叛乱之前,就正和磨环川的吐蕃军纠缠。
李琩若没有炸药搞定石堡城,能想到对阵吐蕃的最好方式,也是如此。
“这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策略。”李琩肯定的回复道。
王忠嗣得到了李琩的肯定,高兴道:“既然殿下也认为妥当,臣便照此行事。事不宜迟,臣需速到陇右,先行告退。”
李琩道:“王将军慢走。”
“喏。”王忠嗣给李琩行了一礼,先行离开。
其实李琩回安西北庭也要路过陇右和河西,他和王忠嗣同路,但是现在他们两人都是藩镇大帅,若是一同赶路,会落口实给李林甫,引起李隆基的猜疑,因此两人都默契的没提同路的事。
李琩目送王忠嗣离开,回到自己府邸。
他府中,阿绮丝已经让人收拾好行礼,随时准备出发,何锦也打算跟他一起回去,除此之外,杜二娘一家人都被衙役送了过来。
众人见到李琩,纷纷行礼。
押送杜家的衙役行礼之后,主动道:“殿下,此去碛西山高路远,小人等于路不熟,想同殿下一道,还请殿下恩准。”
这衙役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他们之所以要和李琩同路,是因为这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上面也有暗示。
不过李琩也不计较这些,给管家李九递了个眼神,李九便掏出一袋钱呈给李琩。
李琩接过钱,拿给这衙役,道:“弟兄们一路辛劳,这点钱买点酒喝。”
这衙役高兴的接过,道:“多谢殿下恩赏。”
李琩回之一笑,向阿绮丝走去。
杜二娘见李琩轻描淡写的给了衙役钱后,完全没有向杜家要谢,心中又对李琩感激了几分。
杜二娘曾经作为良娣,知道流放的门道,衙役押送流放犯人有限时,一来一回旅途遥远,十分艰辛,因此即使秉公执法,一路上也会将艰辛的怨气转到犯人身上,若是上面再有什么指示,那犯人则更加难过。
以杜氏如今的处境,如果不是李琩,他们一家人走到流放地,能活着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因此,李琩对他们杜家,是再造之恩。
念及此处,杜二娘来到李琩跟前,给李琩磕了一个头,道:“寿王殿下大恩,杜家无以为报,来世我结草衔环,再报殿下。”
有杜二娘带头,杜有邻等人也跟着跪谢李琩。
李琩被这突然的一跪惊了一下,连忙扶起杜二娘和杜有邻,道:“我如何受得起如此大礼,我不能保你们在长安接着荣华富贵,但保你们安然活着,不过举手之劳,你们不必如此多礼。”
杜二娘道:“寿王殿下举手之劳,对杜家却是再造之恩,我先前还以为殿下是……是我不对,错怪殿下了。”
杜二娘想说轻薄之人,不过此时再说这个词不合适,因此她省略了。
“无妨。”李琩微微一笑,“你们先休息休息,呆会儿赶路才有力气。”
“喏。”杜二娘退了下去。
李琩来到阿绮丝身边,阿绮丝将怀里的李苓放下地,笑道:“我以为像殿下这样刚正不饿的人,会不屑于地下规则这一套。”
阿绮丝说的地下规则,是指李琩给衙役钱的事。
“是刚正不阿,阿,不是饿。”李琩笑着纠正阿绮丝,顺手摸了摸李苓的头,接着解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刚正不阿不代表一根筋。”
阿绮丝没听过李琩说的这个对联,不过大概能领会意思,笑道:“殿下处事周到,这样的人怎么能叫人不爱。”
阿绮丝的表达有些直白,李琩只能笑笑,随后转道:“你的伤能长途跋涉吗?”
“行军打仗都行。”阿绮丝抬抬手,表示无碍,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李琩道:“再等两个人。”
“哪两个人?”阿绮丝问道。
李琩道:“王摩诘和杨钊。”
阿绮丝点头,想了想,道:“王摩诘是个有趣的人,我愿意和他交朋友,杨钊虽然是王妃的堂兄,但我讨厌他。”
李琩闻言笑笑,没有回答。
一旁的李苓却跟着道:“我也讨厌他。”
李琩听了这话,不由问道:“你见过?”
李苓道:“没见过。”
李琩道:“要见过了才能评价,知道吗?”
李苓道:“哦。”
半个时辰后,王维和杨国忠前后脚到,一行人出发去碛西。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长安出发,花了二十天,到了兰州城外。
此时,兰州城外,一个熟悉的面孔带着陇右文武早已等候多时。
这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高适。
高适见到李琩,热情的上前相迎,道:“殿下,王节帅担心边务,到陇右后便径直去了鄯州布防,特命末将在此迎接殿下。”
高适这些年跟着王忠嗣东征西讨,俨然已经成了王忠嗣手下几个重要人物之一,加之和李琩相熟,因此王忠嗣特地派他来迎接李琩。
李琩能感受到王忠嗣对他的重视,笑道:“陇右和吐蕃极可能有战事发生,达夫不去前方,恐怕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在后方调配,一样可以建功立业。”高适笑呵呵的回应,接道:“末将已在城中备好酒席为殿下接风洗尘,请殿下上马。”
“那就多谢达夫了。”李琩以为高适要和他骑马同去,便重新上马。
但李琩上马之后,高适却替李琩牵起了马。
李琩疑惑道:“达夫这是为何?”
高适道:“当年若不是殿下提携,末将现在恐怕还在四处流浪,殿下恩情,末将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存心。”
李琩道:“我提携你,是为国举才,你不必如此多礼。”
高适诚恳道:“殿下人品高洁,末将不敢送礼,就请殿下准许末将为您牵一次马吧!”
“好吧。”李琩答应下来。
“谢殿下。”
高适给李琩行了一礼,替李琩牵着马,将李琩带进城,直抵酒楼,一路上行人注目。
第一次到陇右的杨国忠和杜有邻等人见李琩如此得人心,各有所感。
杜有邻等人感慨李琩贤王之名果真不是谎言欺人,而杨国忠则打算把这事记下来,以后好上呈朝廷。
兄弟们,来不及分章了,合章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