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逝者安息。”林雾打掉燕归辞的筷子。
饭菜是麻谷刚送过来的,两菜一汤,还冒着热气,真难为他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们的伙食。
燕归辞空着手,“逝者安息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林雾义正言辞道:“麻老婆婆死了,全村忙上忙下,你却在这里好吃好喝,你说她能安息吗?”
燕归辞:……
麻老婆婆安不安息他不知道,反倒是从林雾那张素净的脸上看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他顺从问道:“那该怎么做呢?”
林雾站起,将饭菜全部倒到装汤的大碗里,走到后院挖坑,将饭菜倒进去,再用泥土掩埋。
“为表遗憾,这些饭菜我们还是祭奠给麻老婆婆吧。”
燕归辞眸光一闪,试探道:“今晚我和你一个屋子睡?”
“你想死?”林雾斜眼看他。
燕归辞摇头,“我说错话了。”
今晚应当没有危险。
认定没有危险的燕归辞安然睡去,半夜被喧闹声吵醒,太久没睡过如此深的觉,刚醒时还不知身在何处。
他起身往外走去,下意识看向林雾的房间,没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顺着喧闹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一间屋顶上看见林雾,夜色深沉,喧闹处传来细微的光亮,将她的影子来回拉扯。
他飞身而上,落在林雾身旁往下看,这个位置角度极好,能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下方有三拨人,一波是麻谷带领的村民,一波竟是今天遇到的麓山学院的弟子。
至于最后一波人只有三个,都是女子,身上穿着和邬盈月等人一样的衣服,看样子也是学院弟子。
争吵的双方跟村里人没关系,是两波弟子的纷争。
“余郡司!你别得寸进尺!这村子又不是你家!村长都让我们进,我们怎么就进不得?”一个圆脸女修吼道。
余郡司像个嘎嘎叫的鸭子,“我们先来的,跟村长说好包下所有空房,你要住就睡地上!”
“你!”圆脸女修脸色涨红,“明明是你看见我们进来才这样说的!”
余郡司:“那又怎样?我就是全定下了。”
屋顶上,林雾看得津津有味,“真热闹啊,是不是?”
燕归辞看着两拨人吵嘴,吵架的内容并不进耳,敷衍道:“是啊是啊。”
下方的邬盈月忽然抬头看过来,和她同一时间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站在圆脸女修旁的一位女子,五官标志,眉宇英气。
林雾托着下巴,“哎呀,被发现了呢。”
正在吵架的两人也停下,众人顺着她们的目光往上看。
林雾抬手打招呼。
“是你!”余郡司脱口而出。
林雾:“我掐指一算,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下面没人说话,刚才一直想劝和却插不进嘴的麻谷终于能开口,努力打圆场。
林雾见没什么热闹看,拍拍衣角回去睡觉,燕归辞落后她一步,看一眼雏鹰一般生气蓬勃的弟子们,回头见林雾的背影已经隐入暗中。
光暗将双方分隔,萧瑟秋风无声。
第二天林雾起来的时候,在村里看见圆脸女修三人,看来她们昨晚闹到最后也没吃亏。
圆脸女修自来熟,一见到林雾就过来打招呼,“你们也是来采药的吗?”
林雾点头,笑道:“谁让这里灵药多呢。”
“你们是道侣吗?看上去好般配呀。”对方又问。
林雾笑而不语,圆脸女修不好再追问。
圆脸女修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出现小小的酒窝,她先给林雾介绍她们小队三人,等林雾告知自己和燕归辞的名字后,她笑起来更甜了。
圆脸女修名为杨甜,嘴甜话多,人如其名,另一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高瘦女修叫易文琴,最后的英气女修名叫燕青。
杨甜:“林雾道友,我看昨天余郡司那群人好像和你不对付,他们是不是抢了你什么东西?这群人总是这样,好像全世界的宝物都是他们家的。”
林雾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
毕竟他们也没抢成。
杨甜松口气,“那就好,不过你要小心点,他们特别小心眼。”
林雾:“好。”
“林道友,请问你能否说说沼泽的一些情况,我们不免费听,你可以报个数。”说话的人是燕青。
她光明正大地同林雾打探沼泽的情况,直白坦然的行为并不引人反感。
“相逢即是缘,钱就不必了,我所知也不多。”林雾简单描述沼泽里的情况,以及村子里目前的状况。
“若是需要人带进沼泽,需要再等一天。”
杨甜闻言惊讶道:“在沼泽里怕迷路的话,点燃迷枝香就好啦。”
林雾:“迷枝香?”
燕青解释道:“迷枝香是多年前有人从迷雾沼泽里带出去的一种木头,只要将其点燃,跟着香的方向就避开沼泽点,大部分人都知道。”
啊?
林雾和燕归辞对视一眼,大多数人都知道……看来还是个常识。
可惜林雾是从千年后来的,在她的时代,迷雾沼泽早湮灭在历史中,她听都没听过,燕归辞更是对常识一窍不通。
“村民不迷路或许就是点燃这种香,你被他们骗了,多留你几天想挣你的钱。”杨甜同情道。
林雾:“多谢提醒。”
燕青:“若是方便,林道友可以与我们一起同行,若是不便,我这里有多余的迷枝香可以赠你一些。”
林雾好奇道:“你们就不怕我不怀好意?”
三人看着她和燕归辞没说话,从她们眼神里,她读出其中的意思——连迷枝香都不知道,被村民坑钱的冤大头,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
林雾:“同行就算了,但需要一点迷枝香,报酬晚点再给。”
“不用给报酬,还得感谢你给我们提供消息。”杨甜爽快拿出一支香。
林雾接过迷枝香,“你们可以先去探探路,不要进沼泽,也不要再回村子。”
杨甜还想追问,被易文琴拉住,后者轻轻摇头,前者便不再吭声。
三人离开村落,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阻拦她们的脚步。
林雾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里,朝燕归辞扬扬下巴,燕归辞上前“敲门”,木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最后不堪重负,轰一声倒地。
屋内,墙面和桌子满是蜘蛛网及灰尘,处处透着长久无人居住的腐朽气味。
两人如法炮制,去敲下一家人的门,这一户家中也是如出一辙的场景,可是昨天麻谷明明是从这家出来。
在门板后面,燕归辞看见一张满是杂毛的皮,灰乎乎一层像是在灰尘里滚过一圈。
他伸手拿起那张皮,感觉有点熟悉,回头正要拿给林雾看,一阵墨绿的雾气不知从哪儿散开,熏得他头昏眼花。
身体还没来得及完成转身这个动作,就已经无以为继,瘫倒在地。
定格在最后视线里的,是一双布满伤痕的赤脚。
等燕归辞醒来,头晕得看不清面前的画面,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胸口涌上。
他压抑着难受,抬头寻找林雾的身影,等看见林雾被五花大绑在他前方,他紧绷的心松下,而后又为自己的放松感到愕然。
不仅是林雾被绑住,连他自己也被绑在柱子上,他孤零零的被绑在这一头,另一头除了林雾还有一众弟子,十一个弟子整整齐齐,一个不落,绑成一排。
太阳斜挂在天上,他们上午被弄晕,时间没过去多久,现在还只是下午。
林雾在和麻谷聊天,看不出一点紧张。
林雾:“你这是干什么?收了我的钱,还没帮我找到风佛花,不会是想骗我的钱吧?”
“等你死后,我会拿你的骨头和风佛花一起炖汤。”麻谷一改先前憨厚的形象,冷冷觑着林雾。
林雾叹息,“这话说得好,毕竟你只是说带我去找风佛花,没说带的人是死是活,可你这是钻言语漏洞,属于诈骗。”
“你装疯也没用。”麻谷扭头过去,不理她。
林雾又道:“你把我绑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唠唠嗑都不行吗?你为什么把我的妖绑在那头,我俩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你比他先死。”麻谷不耐烦道。
“这就有点让我难受了。”林雾继续唠嗑。
“麻老婆婆怎么不出来?你们怎么不披上灰猴皮?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那样穿。”
麻谷盯着她,忽然意识到林雾被迷晕醒来后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他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不要紧张,可能你们没意识到,正常人是会眨眼睛的。”林雾动动手,表示自己无害,绑住她的铁链咣当作响。
“其实我很晚才发现你们不对劲,要不然也不会被绑在这,真的,你信我。”
她满脸真诚,姿态游刃有余。
麻谷一时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先吃下他们的食物,又被毒晕,现在被铁链绑得结结实实,她应当插翅难逃,一切都是做戏迷惑他!
麻谷冷哼道:“多谢提醒,下次我们会补上这个漏洞。”
林雾:“看在我那么好心的份上,能不能最后一个杀我?”
“油嘴滑舌,诡计多端,不要听她说话!”
嘶哑的声音响起,本该死去的麻老婆婆走上前,阴森森地盯着林雾。
林雾:“先前我在沼泽里砍断一只灰猴的脖子,他就是阿奇的哥哥吧,脖子上还裹着白布遮伤口,砍断脖子你们也不会死吗?”
没有心跳、不会流血、砍头不死的怪物啊,披着灰猴皮,实际跟灰猴也差不多。
她喃喃自语:“那要怎么做,你们才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