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铅色的云层,在山峦和湖水之间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灰微光,古老的城堡像是蒙上了黑色的面纱,失去了夏末应有的色彩和温度。
九月二日上午九点半,冰冷的雾气打湿了小巫师们的袍角,三十多名学生正排成队列,沉默地穿过场地走向城堡。如果稍微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些学生暗暗地分成了两队,人数少的那队衣着光鲜,长袍边缘镶着精细的墨绿暗纹,个个身姿挺拔,神色冷漠。人数少的那队人则显得比较随意且活跃,一边走着一边还在不停地窃窃私语。
斯普劳特教授看了一眼这些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们,那种泾渭分明的隔阂还有暗潮汹涌的敌意让她轻轻叹了口气。战争的阴影,终究是侵入了这片最后的净土,传承着知识和信仰的殿堂被那个人当做满足他野心利益的筹码,城堡最高的那座塔楼顶上,四学院标志合一的校旗还在迎风飞扬,而四巨头留下的友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热情勇敢的格兰芬多,忠诚坚忍的赫奇帕奇,睿智精明的拉文克劳,孤高冷傲的斯莱特林,是所有的这些特质结合在一起,才有了霍格沃茨独有的神秘和魅力——而如今这个从内部四分五裂的霍格沃茨,还是她一直热爱的、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霍格沃茨”吗?
一千年前的那三个人没能留住萨拉查寂寞远离的脚步,而一千年后,又是谁先抛开了谁?
温和的草药学教授忽然觉得格兰芬多们口中不停冒出来的“邪恶”、“食死徒”之类的词语无比刺耳,闭口不言的斯莱特林们冰冷轻蔑的目光也似乎让这个九月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斯普劳特教授咳嗽一声,努力把语气放得更轻松柔和一些,想要冲散这里快要凝滞的气氛:“快一点孩子们,校长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十点以前在大厅集合,缺席的人是会给学院扣分的。”
已经是老油条的七年级学生们我行我素,不为所动。斯普劳特觉得她真的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半大的孩子,什么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东西,于是严肃地说:“虽然今天的课只上了一节,但下节课仍然要交一份贝里西科藤蔓的植株图,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今年还有N.E.W.Ts。”
她说完这些话,满意地看到两个学院的学生顾不上敌视和对立,十分统一地露出了“我恨作业更恨考试”的纠结表情,她加快脚步越过队伍,径自先往城堡大门走去了。
“N.E.W.Ts?她的脑子终于被曼德拉草的尖叫弄疯了么?好像我们还需要那些蠢透了的证书一样!”潘西看着斯普劳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她的声音让刚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狮子们立刻重新集中仇恨,一齐朝斯莱特林的方向怒视过来。
潘西扬起下巴,双手抱在胸前,尖刻地说:“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应该顺从效忠的对象,说不定斯内普校长召集所有人,就是为了把你们这些泥巴种、血统背叛者从霍格沃茨清除出去——”
“霍格沃兹永远不会向伏地魔屈服!我们也绝不承认斯内普是校长!哈利会带领我们赢得这场战争,要等着瞧的是你们,邪恶的斯莱特林!”纳威从队伍里站出来,他大概已经有六英尺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潘西,顿时把她的气势压了下去。
潘西冷笑:“救世主?莫非就是《预言家日报》上悬赏一万加隆,被魔法部认为应该对邓布利多的死亡负责的通缉犯?”
纳威大怒,猛地抽出魔杖指向潘西:“不要以为那狗屁报纸能骗得了谁,是马尔福杀了邓布利多!”
斯莱特林们脸上倨傲的笑容微微僵住了,布雷斯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几乎所有人都多少露出了或敬畏、或不服的神情,而高尔和克拉布目光闪烁,却显得有几分畏惧。
扎比尼家族向来保持中立立场,所以他只是大致知道哪些贵族是站在黑魔王那边的,并不清楚他们中间的“等级”。现在从这些斯莱特林的反应来看——布雷斯风流魅惑的狭长眼眸中闪过一丝苦笑——整个暑假在贵族间私下流传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如今最受黑魔王器重的“马尔福先生”、凶名正盛的食死徒,真的就是和他一个寝室住了六年的金发朋友。
高尔和克拉布的父亲,似乎都成了他的手下呢。
他讨厌粗俗不堪的混血和泥巴种,但也并不看好正在带给巫师界无限恐怖和黑暗的,所谓的贵族领导者,他更无法想象那个表面冷傲内心柔软的德拉科,真的会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去杀人。
布雷斯抿起唇,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惶恐——如果有一天他的朋友真的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奉命来要求——甚至是胁迫扎比尼家加入食死徒,要求他跪在那个人的脚边成为他的奴仆……他该怎么办?
他是屈辱地服从,还是拿起魔杖和昔日的好友兵锋相向?
“无话可说了吧!我昨天晚上亲耳听见高尔问斯拉格霍恩教授马尔福为什么没来学校,你们的院长大人可是吓得脸都青了,”迪安走到纳威身边,挑衅地对斯莱特林们说,“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马尔福会第一个享受摄魂怪的吻!”
斯拉格霍恩胆小怕事,一直对伏地魔和食死徒的存在采取消极躲避的态度,但他毕竟是斯莱特林的院长,这句话从格兰芬多的嘴里说出来,让小贵族们的脸色都是一青。潘西气得尖叫起来:“你住嘴!你竟敢——!”她猛地抽出魔杖,然而格兰芬多们比她动作更快,十几根魔杖几乎是同时举起来对准了她。
“想要打架?我们随时奉陪!”金妮昂然说,“哈利教给我们的本事,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我们即使面对真正的食死徒也绝不退缩!”
斯莱特林们也抽出了魔杖,眼看事态就要演变成两个学院的乱战,布雷斯走上两步,按住潘西的肩:“斯内普校长不会高兴见到斯莱特林全都迟到的,级长。”
没有人会想要面对蛇王的怒火,潘西的手顿了一下,牙齿咬住下唇,片刻后冷哼一声收起魔杖。她丢给他们一个轻蔑威胁的眼神,带领斯莱特林们继续往城堡走去。
布雷斯落在最后面,看着这些原D.A成员们悻悻地收了魔杖,才转身追着队伍离去,不料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迪安在身后朝他大喊:“你是不是为此感到自豪——有个成为了杀人犯的食死徒朋友?说出去能把某些软骨头吓得尿裤裆?”
格兰芬多们齐声哄笑,布雷斯停住脚步,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些满是挑衅的脸,他抿着唇角,想要用最毒辣的长句狠狠地回击,两秒钟后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的沉默让格兰芬多们大大地得意起来,层出不穷的恶意言辞汹涌而来,虽然绝大多数都针对的是德拉科,但布雷斯发现自己的手开始轻轻地颤抖,不仅是愤怒,更是后悔和悲伤。
他忽然想起了三个月以前的那个傍晚,他们刚结束了一节火焰变形课,德拉科抓起椅背上的黑袍大步离开,说要去图书馆查天文学资料。那时心里陡然升起的不安让他开口试图挽留他,而德拉科轻描淡写地挥手,飒爽坚定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一去,就再也不回。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或者更早——德拉科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那一晚的惨烈的战斗中,邓布利多身死,霍格沃兹遭受重创,而斯莱特林是唯一没有学生受伤的学院。无论如何,他的朋友终究是选择保护了他们,把他们和致命危险隔离开来,而他独自一人,悄悄踏上了布满荆棘的前路。
“既然相信,那就好好地回去呆着,等我回来。”
——那时的他不知道,这却是他在对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布雷斯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犹豫和惶恐似乎都随着这口气烟消云散。他既然早已选择了相信他,现在又何必再疑惑?无论是因为什么让德拉科做出现在的选择,斯莱特林的友谊里也许总免不了带着利益和算计,但建立在理智上的信任,永远比比那些热血上脑的人来得牢固。
布雷斯挺直了脊背,风流的眼角挑起来,对着正说得起劲的格兰芬多们邪邪一笑,似是在向他们宣布,又似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是的,再自豪不过了——”
你永远是我为之自豪的朋友,德拉科,我会等你回来的那一天。
彤云遮蔽下的城堡显出一派沉静和沧桑,正对着场地的高耸塔楼把苍白的天光分成明暗两边,最高的那扇拱形天窗后站着一条黑色的人影,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座角楼里,有微暗的绿光在窗子后闪现。
斯内普看着校长办公室的窗帘缓缓合拢,袍袖一拂,转身下了塔楼。
壁炉里的绿色火焰摇曳着暗下去,窗边的矮桌上,精致的银色魔法仪器在轻轻旋转着,喷出珍珠色的蒸汽。年轻的来访者理了一下他华贵的斗篷,踩着柔软的地毯迈上台阶。五座高到屋顶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满了珍贵典籍,壁炉对面是银杉木的办公桌,羽毛笔搁在写字石板上,墨水瓶旁边有一小篮滋滋蜂蜜糖,桌子的右手边依然摆着凤凰福克斯的栖木,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丝枫糖奶茶的甜香气味。
除去书架之间,原本摆放了几百上千个水晶瓶的小立柜上已经空掉,只剩下一个石头冥想盆还放在老位置上——邓布利多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关系重大的记忆留给魔法部验看,所以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校长办公室似乎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
“看起来新任校长不太喜欢在这里办公?我以为会看到满屋子的坩埚和魔药材料呢。”德拉科低声轻笑,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前,苍白的指尖划过厚重书脊上一个个烫金花体的名字,心中默默计数,在书架第二格的第97本书上停住——
这里接下来的两本应该是《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他亲眼看到邓布利多把那个装着记忆的水晶瓶塞在它们之间。虽然在得知《诗翁彼豆故事集》被列在了遗嘱上后,他就预感到那份记忆不会那么容易就到手了……可现在,看着掌下这两本完全对不上号的书,德拉科还是抿了抿嘴唇。
故弄玄虚的老家伙。
德拉科收回手,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这间不算奢华、但处处充满神秘魔力的办公室,把它和自己记忆中的画面一点点地对应。弧形墙壁上一排一排地挂满了历代校长的画像,他们此刻正和大多数时间一样,昏昏欲睡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过稍微来过几次的人都知道,这些穿着体面的老巫师们差不多一直都在偷偷眯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看到的乐子”。
校长们的画像……少年的目光一亮,飞快地找到了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张空着的肖像画——就挂在办公桌的正后方的墙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德拉科可以想象,如果肖像里面的人物还在的话,他会和生前一样,像是正坐在办公桌旁笑眯眯地喝着他的蜂蜜茶。
他凝目望向那张肖像画,画里空着的高背椅和正摆在办公桌后面的一模一样,椅子后面的背景看上去如此眼熟——没错,没错,就是这间办公室,那镶嵌在画框里的好像并不是一张魔法画布,而是一面镜子,正一丝不苟地把房间里的景物映照在里面。
他朝那副画像走近一步,几乎是同时,画面里的背景晃动一下,变成了一幅鲜红绣着金色花纹的帷幔,德拉科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又左右走动着变换角度,肖像里的背景仍然是帷幔,只有当他退回到书架边,正好摸着第三排第98、99本书的时候,那副肖像的背景才会变成校长办公室内的景物。
好厉害的心思,好厉害的法术。德拉科挑了挑眉,好像他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一样,浅灰色的眸子立刻就锁定了“镜子”内外唯一一处不一样的地方。他往左后方迈出两步,手掌按在了第三座书架靠外的侧壁上。
他听到背后那些肖像们产生了一丝骚动。
原本收藏了记忆水晶瓶和石头冥想盆的立柜在第二座书架外侧,而在画像里,这里才是嵌入了小立柜的地方。德拉科轻轻摩挲着光滑如蜡般沉乌细腻的木质,那些精细的雕花曾经在一千年以前是最流行的样式,而如今只有最古老的贵族家里,还能保存着一两件这样的家具珍藏——当然,作为一个马尔福,他几乎是立刻就读懂了这些雕花的意义。
他掏出自己的魔杖,点在花纹最下方的一个节点上,缓缓地灌入了自己的魔力,木质的雕花好像被浇了水、活过来一样缓缓地舒展开它的枝条,然后一只小巧的、差不多只有拇指那么大的知更鸟从叶片和花骨朵下面钻了出来。
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知更鸟木质的小脑袋,两秒钟后,它张了张嘴,发出一种贵族气质十足的尖锐女声:“口令。”
…………邓布利多!!
一口气憋在胸口,让他贵族的冷静和优雅差点破功,德拉科恨恨地瞪着刚才还让他满心喜悦的知更鸟,额角直跳——
口令也是靠观察这间愚蠢的屋子和随便几条线索就能分析出来的东西么!他虽然已经做好面对“解密游戏”的准备,但他想要“解密”的是白巫师留下来有利于对抗黑魔王的情报,而不是“解密”获得情报的过程!他今天潜入霍格沃茨已经非常不容易,难道要把剩下的时间全都浪费在愚蠢的“猜谜”上?!错过这次,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那份记忆!
邓布利多,马尔福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陪你玩……德拉科咬了咬牙,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回忆了一下校长大人独特的爱好,不抱希望地试探:“滋滋蜂蜜糖?”
知更鸟纹丝不动。
“冰镇柠檬汁?”
“比比多味豆?“
……
“蟑螂堆?”
感谢马尔福遗传的好记性,他花了十分钟时间把自己能想得起的所有零食和糖果的名字全都试了个遍,接下来是所有霍格沃兹中曾经用过的口令、救世主亲友团还有凤凰社成员的名字、邓布利多跟他提到过的书名、地名等等等等,一直说到自己口干舌燥,最后那只小小的知更鸟干脆翻了个白眼(别问他是怎么从那漆黑的木雕的脑袋上看出白眼的),翻身藏到几片叶子下面,不理他了。
肖像们发出了细小的笑声。
德拉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给自己变了一杯红茶一口气灌下去,坐在书架旁的一把软椅里,揉了揉自己皱紧的眉心。
——实在不行,剩下的工作交给斯内普吧?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在这里猜邓布利多的哑谜。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是邓布利多留给你的东西,连你都猜不出来,他更加不行。
——可是我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口令都试过了,难道要我蹲在这把《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全部念一遍?
——冷静,冷静,像一个马尔福一样好好想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你慢了一步,她就离危险更近一步……
薄红的唇角抿得紧紧的,他的目光四处逡巡,希望能找到一丝灵光。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个多小时,初秋的风带着不符合季节的寒意,低低呜咽着从窗外吹进来,纱帘轻轻飞动着,让屋内的光影摇摆不定。他回忆起那一次差不多敲定了三个人未来命运的密会,邓布利多的伤感,斯内普的冷漠,他的愤怒和决然。
老人取下那一小瓶记忆时,是什么样子?他把它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着,湛蓝眼睛里是满满的怀念,无比悲哀,无比温柔。
温柔……他留给他的记忆必定是对消灭黑魔王有用的,可是与黑魔王有关的记忆,怎么会让这个杀伐半生,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死亡的巫师,露出这种表情?
是的,这让他一直都有种奇妙的违和感,以前是没有临到面前,他也没有多去思考,而现在……德拉科紧皱的眉梢渐渐松开,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看看邓布利多设计的这一串机关,首先要找对看画像的角度,这个绝对是只有参与了那一次密会的三人——现在是两人——才会知道。然后……他死后魔法部,或者说食死徒们,肯定会趁机来他的办公室搜查一番,如果他们够仔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现肖像画的玄机,然后也就可能发现这一片魔法雕纹。而这种雕纹失传已久,只有最古老的巫师贵族才有可能了解——目前大概也就剩下马尔福、布莱克、隆巴顿、扎比尼这四个大姓的传人——于是绝大多数可能来搜查这里的人都被排除掉,除了贝拉特里克斯……
邓布利多当然不可能让这份重要的记忆有一丁点儿流落到外人手里的可能,所以他留下了最后一道保险——口令。
这个口令,一定是只有他德拉科•马尔福一个人才能想到的,邓布利多的温柔……和软弱……
他倏然站起身,看着那一处魔法雕纹,口中念出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我等着他,一直都是。”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侧壁旋开,一个一人高的小立柜从里面滑了出来。第三层的架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水晶瓶,一缕银色的记忆缓缓盘旋着,仿佛一个小小的星河。
他取下水晶瓶,按捺住心中的惊疑和猜测,快步走到冥想盆边,把瓶中的记忆倒进去,然后屏住呼吸,一头埋了进去。
逝去的时光如烟云聚散,他的双脚落在木质地板上,叩开了被封存在一个世纪以前的谜团。。
主线时间:1997年9月2日,七年级正式开始,三人组展开了策划已久的盗取挂坠盒行动,因为逃脱时罗恩被亚克斯利抓住胳膊,罗恩幻影移形分体受伤,且格里莫广场12号暴露,他们不得不开始野外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