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赵汝阴王石琨一路南下,渡过长江,直抵建康城,这日建康城内,锣鼓齐名,结彩共庆,朝廷以大礼相待,恭迎归顺的汝阴王石琨。
石琨相貌奇异,西洋长相,百姓得知归顺,夹道相迎,一睹尊容,石琨见排场甚大,也是面子十足,驱马入城,直入宫掖。
太极殿前,文武百官早在苑外结队相迎,在百官眼中,石琨能只身独来,就足有诚意,见面之后,百官纷纷作揖,拜见赵国汝阴王,石琨也作揖还礼,众人相见甚欢。
值事太监高喊上朝,两侧百官,一起列队,进见太后、天子。太后褚蒜子携小皇上端坐上位,丹陛下席垫摆起,酒宴满桌,定是要为汝阴王归顺庆贺一番。
侍中庾希奏道:“启奏皇上、太后,汝阴王已奉旨入京,现在殿外候命。”
“汝阴王北国而来,不辞千里,传他上殿。”
旨意传下,汝阴王石琨上殿,拜见大晋天子、太后,石琨按汉人礼,始终不敢抬头,又跪倒叩首,使得褚蒜子也没看清长相,只看得此人肩宽腰细,身材修长,比朝文武威猛三分。
褚蒜子道:“听说汝阴王相貌奇异,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小王遵旨。”汝阴王石琨一抬头,褚蒜子这才看清,石琨金发蓝眼,与众不同,五官不同于汉人,棱角分明,脸色冷峻,蓝眼珠透着几分忧郁。
端详一番,褚蒜子道:“今见汝阴王,竟与犍犁国使者到有几分相似,令人惊异。”
“回禀太后,小王父母皆是西域羯人,故而生得羯人相貌。”
褚蒜子道:“既然归我大晋,依据汉俗,非帝姓者,不得为王,礼制难违,哀家改封你为汝阴侯如何?”
“石琨穷途末路,得太后收留,感激不尽,又得封侯,再谢太后洪恩。”
这石琨一副赤诚,再度叩首,归顺大晋。褚蒜子心中十分得意,说道:“为贺赵国将士归顺大晋,今日哀家专设上宾,为汝阴侯赐坐,接风洗尘,共赏歌舞。”
只见旁边太监,在御座左侧丹陛下,又设一座为主宾席,汝阴侯石琨这才入座,这时太后举盏敬酒,众臣起身,为石琨归晋满饮庆贺。
一杯酒尽,弦乐笙箫,殿上齐鸣,十几个宫娥,上殿起舞,水袖云展,身姿扭动。真见得:
凭乐舞升姿艳连,飞扬云袖化尘烟。
不知身处仙宫境,只晓美人开九天。
一群美女起舞,使得满朝大臣目不转睛,但男儿之中,若有相貌非凡,超凡脱俗之人,也难逃女人法眼。
正因汝阴侯石琨与众不同,使得褚太后情不自禁的斜窥几眼,看了又看,这番邦异域男儿,果真与汉人男子相比,另是一番神韵。
一段歌舞过后,丞相司马昱举杯,率百官敬酒,恭迎太后圣安,又饮一盏。只见侍中庾希道:“战国年间,渑池会上,赵王曾为秦王击缶,今日汝阴王改封为侯,何不为大晋做乐,以助雅兴?”
后赵亲王降晋,为大晋天子、太后做乐这一提议,多少有几分羞辱之意,但此时石琨身为降臣,已难言平起平坐的道理,带着几分羞涩,只得勉为其难。
石琨面朝褚蒜子作揖道:“启奏太后,罪臣不会击缶,但略通胡笳,不知太后可愿闻听?”
褚太后道:“久闻东汉末年,蔡文姬被掠塞北,嫁与左贤王,曾作胡笳十八拍,塞北乐器,哀家还从未听过,汝阴侯若能吹奏,愿闻其音。”
庾希命人取来胡笳,交于石琨。这胡笳与竖笛相似。石琨执胡笳吹奏,一缕洞音,绵延入耳,与江东歌舞相比,另是一番美妙。
余音绕梁,别有意境,北国尘风,如染南朝,太后褚蒜子单拳托腮,听得几分入迷,眼中憧憬,又对这西洋貌的男子刮目相看。真可谓:
又是一音观洞天,悠扬万里忆华年。
胡笳再若问杨柳,回转朔风旋耳边。
褚蒜子道:“哀家听了汝阴侯吹笳,人似塞北之境,心如朔风拂来,甚是中意,不知几时能重闻此乐?”
石琨道:“太后娘娘若是愿闻,罪臣时时可奏。”
“哀家就封你做黄门侍郎吧,卿家意下如何?”
一听此言,众人诧异,这黄门侍郎,是掌管宫门官员,进入宫门倒是便利,用意令人费解。只见石琨再度跪倒,叩谢洪恩。
宴请过后,百官退朝,丞相司马昱和侍中庾希走在一起,司马昱道:“石琨乃善战之人,太后偏封他黄门侍郎,这是何意?难道一个胡人,掌管宫廷进出?”
庾希道:“此事十有八九...是歪打正着。”
“此话怎讲?”
庾希道:“下官猜想,太后对胡人过于恩宠,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啊?”司马昱道:“难道要拿石琨这胡子当男宠不成?”
“丞相不可妄言,”庾希道:“太后此举,令人费解,还是再等些时日,看看太后用意。”
“也好,且看石琨这胡子,是个什么人物,能令太后信赖。”司马昱道。
......
后赵汝阴王石琨的离去,使得中原最后一支羯族兵马,南逃晋国,趁着中原空虚之际,东晋永和八年,公元352年,氐部大单于苻健在长安登基,再由秦王改称天王,国号为秦。随即出兵函谷关,准备收复中原,统一北方。
过了两日,含章殿里几位重臣,奉旨入宫,人人脸上皆是严峻之色,一封奏疏呈上,丞相司马昱道:“殷浩在淮南呈报,自去岁以来,秦王苻健统一关西,自称为帝,今岁出兵潼关,袭取洛阳,大有一统中原之势。”
褚蒜子一边打开奏疏,一边问道:“那殷浩是何用意?”
司马昱道:“殷浩奏请,乘机北伐,争夺中原,若不趁乱取之,出了羯人之手,又入氐人之手,中原罹难,更加难补。”
褚蒜子道:“初次北伐,死伤不过兵马万人,败在粮草被焚;若再北征,绝不可大战未开,粮草先烧,重蹈覆辙。”
“微臣已得良策,可在大江以西,庐江以北,开水田千顷,赏赐流民,纳皇粮充作军资,可补粮草。”
“这是何人献策?”褚蒜子问。
“正是丞相长史王彪之。”
“王彪之?”
“正是。”司马昱道:“微臣正欲引荐王彪之,做殷浩军师。往日殷浩为军师,如今殷浩一人,若难定夺之时,也好商议对策。”
褚蒜子点点头:“如此也好,主帅、军师皆善谋略之人,何愁秦军不败。”
侍中庾希道:“若太后恩准,臣即刻回书殷浩,命其北伐。”
褚蒜子道:“准奏,诏告天下,北伐中原,收复二京。”
丞相司马昱、侍中庾希二人领得懿旨,一起走出宫廷,出了内宫,正往外宫,只见黄门侍郎石琨快步走来。一见两位重臣,石琨作揖道:“见过二位大人。”
司马昱、庾希二人愣了一下,互看一眼,暗想这黄门侍郎只能守在外宫门口,入内宫可不同以往。庾希问道:“汝阴侯欲往何处?”
石琨道:“下官奉旨,入宫为太后操琴。”
“军机大事,尚在手中,太后还有幸听大人操琴?”
石琨道:“若是江南筝琴,也就罢了,下官操胡琵琶,音韵有别于江南丝竹。”
“哦......”
石琨作揖告退,直往内宫,庾希道:“丞相大人,你力主招降诸胡,这下可好,一个胡儿肆意出入宫闱,后患无穷啊。”
丞相司马昱眉头一皱,说道:“这么一说,本官也有所顾虑,日子久了,太后不会以身饲狼吧?”
“你我日后多加提防吧。”司马昱、庾希对石琨心生顾虑,满腹疑云,出宫而去。
.......
东晋永和八年,前秦皇始二年,公元352年,东晋太后褚蒜子传懿旨开战,以中军将军殷浩为大都督,安西将军谢尚为副都督,王彪之为参赞军师,蔡裔为先锋官,会合庾条、荀羡、谢万、谢石、陈逵、姚襄、魏憬等诸阵兵马,拥兵八万,号称十万,大举北上,开启了褚太后的第二次北伐中原。
大军在寿春誓师,校军场上,各营兵马持刀立枪,纷纷开拔。一队人马,赶到点将台前,为首之人正是庾希庾始彦。
看着一队队人马,依次行进,径直向北,庾希(字始彦)翻身下马,走上前作揖道:“今日吉时,大都督开拔,定能旗开得胜。”
殷浩快步过来,作揖道:“侍中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难道飞马而至,是为我送行?”
“哪里哪里,此番前来,带有太后恩旨,必助大都督一帆风顺。”
“哦?太后有何旨意?”
庾希拿出布囊,呈上说道:“太后懿旨,长江以西,开水田千顷,所有粮草,全部充军,补给军粮,此番北伐,务求全胜。”
殷浩赶忙打开布囊,里面布纸上写的一字不差,殷浩大喜:“始彦送来的这道懿旨,真如雨天降,恰到及时,太后圣明,必能大胜。”
庾希道:“大都督此行北伐,远征千里,经年累月,不能回家,小侄担心这些侍卫伺候不周,特赠一名侍妾,在军中伺候兄长起居。”
“啊?军中夹带侍妾,多有不便,还是......”
“哎,叔伯多虑,便与不便,一看便知。”顺着庾希手指方向,一驾车马,掀开篷帘,只见一个女子从车上走下,相貌不凡,姿色撩人,真见得:
尘风难掩美人妆,容妙鬓鸦文绣裳。传媚相望凝酥美,凭风遥嗅骨柔香。
修眉杏眼芙蓉彩,颊面朱唇芍药芳。知己红颜应若此,何须多妾满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