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舟伐齐备,晋军兵临南岸,准备舟渡。黄河滔滔水流,东逝而去,隔河相望,对岸东阿,毫无动静。
对岸正是东阿的艾山,艾山虽小,却是攻占东阿的桥头堡。众将对谢万主攻之策,心怀踌躇。只见大都督谢万,催马赶至河边,战马打转,往返一个来回,勒马众将跟前。滔滔黄河水,使得谢万心生感慨,不禁诗兴大发,吟道:
“汹涌碧波黄,参沙水苍茫。浪打啸两岸,涛声振四荒。
齐甲据岸北,鲁车碾南襄。舟驻艾山下,一统永岁长。”
慷慨赋诗,吟诵兴起,见众人心怀迟疑,默然不语,又闻谢万道:“如今三军至此,隔河数日,当先发制人,免于坐以待毙。”
老将庾条心中不服,坐在马上,便作揖问道:“敢问都督,黄河乃天险,何言坐以待毙?”
谢万道:“今秋开战,燕国起兵,鲜卑人不懂造船,隔河不动,正是等待入冬,踏冰而过。”
“我等可据守河岸,即便入冬,亦可破冰拒敌。”庾条道。
“寒冬作战,乃鲜卑擅长,并非我等优势,万不可等到今冬。”
见众人再无异议者,谢万说道:“传我帅令,命诸葛攸为前军,点齐两万人马,先渡黄河,攻打艾山,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诸葛攸点齐前军两万人马,纷纷登船乘舟,由黄河北渡,攻打东阿,直指艾山脚下。之所以杀向东阿,只因这段河道相对较窄,无论是晋军渡河,还是燕军踏冰,都是首选之地。真算得:
冬有冰封秋观潮,艾山巍峨锁狂蛟。
岸寻少闻龙门潜,攀顶不知泰岳高。
东阿的艾山之上,太傅慕容评、与大将傅颜、司马悦明等登上山巅,远远张望,见大批渡船一字横排,驶向北岸。慕容评道:“诸位将军,谁有良策,尽可说来。”
只见军师阳鹜道:“晋军本可隔河据守,只是熬到今冬,南方兵士苦寒,必然不服水土。如今晋军强攻,正好借此时机,击溃晋军。”
慕容评道:“也不尽然呐,晋军若背水列阵,决死一战,奋力厮杀,岂能取胜?”
阳鹜道:“谢万若背水列阵,必须条件有二,其一必破釜沉舟,其二必全军过河,如今看来,过河者不过两万,舟船未必凿沉,将士岂能决以死战?”
“军师之言,正合我心。”慕容评道:“传令下去,步兵打前,骑兵居中,弓弩督后,奋力厮杀。步兵退缩,骑兵踏之,骑兵胆怯,弓弩射之,只许前进,不得退后!”
“得令!”
诸葛攸率兵纷纷登岸,正在此时,忽然艾山之上,摇旗遍野,战鼓惊天,数万燕军蜂拥而出,冲下山来,直攻晋军。
诸葛攸大惊,挥起掌中虎头矛,大喝道:“速速迎战,不可退却!”
只见东阿河岸,两军交错,艾山脚下,杀声惊魂。一场恶战,片甲横飞,血如泉涌,令人生畏。燕军多是北方兵士,彪悍骁勇,凶猛异常,又有骑兵压步兵,弓弩压骑兵,层层督战,无人后退,奋勇争先。
刚刚渡河的晋军措手不及,前队后退,后队争船,变成一边倒的大溃败。诸葛攸一看军心大乱,挥舞虎头矛阻杀败退兵士,可是人马相拥,越退越挤,竟把诸葛悠连人带马挤到河边,坠落水中。
幸好晋军之中,多有南方兵士,善于水性,架着诸葛攸游向南岸。败退的晋兵,更是或是操船,或是浮水,竞相逃命,杀死溺死者不计其数,大败而溃。真可谓:
强渡黄河终落空,艾山浪涌锁蛟鸿。
冰封不待流沙水,片甲沉浆尽向东。
东阿之战,晋军大败,不仅折了诸多兵马,还被燕军抢去不少战船、辎重。死里逃生的诸葛攸被五花大绑,押回大营。
中军帐内,谢万大怒,质问道:“今日之败,军心大失,损兵折将,弃甲丢船,该当何罪?”
诸葛攸道:“众将皆劝都督不宜渡河,都督不听,如今兵败,岂能只归罪我一人?”
“强词夺理,还敢狡辩!左右侍卫,将诸葛攸推出去,斩首示众!”谢万怒道。
老将庾条道:“大都督刀下留人,诸葛攸也曾拼死迎战,念其过往功劳,请大都督从轻发落。”
谢石也道:“初战虽败,大战未捷,不可先斩主将,请都督饶命。”
其他众将纷纷起身,作揖跪倒,恳请饶过诸葛攸,谢万这才稍稍息怒,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推出去杖责八十,以观后效。”
诸葛攸被推出去杖责,谢万愁眉紧皱,为难说道:“渡河不成,又被燕军抢了船只,只恐这河渚不可久守。”
军师谢安道:“燕军得了船只,意图洛阳,将军当退守陈留,阻挡燕兵入中原腹地。”
“眼下之计,唯有如此。”谢万挥挥手,说道:“明日退守陈留,扼险扎营,休整兵马,以图再战!”
......
燕军缴获不少晋军船只,渡过黄河,已成必然之势,晋军也由隔河相对,变成了拒守往南岸重镇。阻挡燕军进攻洛阳的重镇,首选便是陈留。晋军退守陈留,与南下燕军相持。眼看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降温之快,晋军将士之中江东人士居多,难以适应。
谢万坐在中军大帐,与众将商议对策。有了东阿之败,众人多是沮丧,又厌恶谢万傲慢性情,一个个沉默不语。谢万道:“若不在隆冬之前,击退燕军,只恐我部将士,不战自垮。”
到了此时,众人心中暗想,垮了更好,回去先问你主帅之责,眼看军心愈加涣散,参军谢安言道:“下官到有一计,不知可否?”
“兄长妙计,快快讲来。”
谢安道:“可命人假装回京求粮,散发书信,若能被燕军哨探抓住,得了书信,必然出兵我军粮道,使其中计,围而攻之,此乃引蛇出洞之策。”
“好个引蛇出洞,就依此计!”谢万传令道:“本帅每日派信使五人,前往涡阳求粮,燕军若是抓住,必然中计。”
果不其然,谢万依照谢安之计,每日派出五个信使,赶赴涡阳,假意催粮,只等燕军中计。
......
燕军在陈留西北驻扎,也正愁于没有破敌之策,这日慕容评与众将正在商议军情,偏巧有人呈报:“启禀太傅,今日游骑哨探活捉晋军信使一名,搜出信件一封。”
“拿来我看。”信件呈上,慕容评看罢,大喜不已,说道:“信上写的明白,谢万今已粮尽,向涡阳求粮。”
大将司马悦明道:“若是如此,末将请战,断其粮道,使其溃败。”
“好,”慕容评道:“悦明将军即刻点起三千人马,去往涡阳必经之路,断其粮道,若遇粮草,尽可烧之。”
“末将遵命!”司马悦明点齐三千马步军,直奔通往涡阳的大道之上。
大队人马,往南前行,眼看此时夜色已晚,司马悦明看看周围地势,召唤众人,商议分头扼守之事。正在说话之时,忽见远处火光熊熊,一个副将道:“远处火把,莫不是晋军粮队?”
司马悦明赶忙翻身上马,提枪张望,看了一眼。司马悦明道:“此事有诈,敌粮应从南面而来,为何北面火光?”
众人大惊,司马悦明道:“难道此行有诈,快快撤走。”
话音未落,只见四面纷纷火起,有人高喊道:“贼子休走,已中我家军师之计!”
借着火光,一看杀来的正是老将庾条,庾条挥舞大刀,大喝道:“庾条在此,贼子哪里逃!”
司马悦明带兵交战未几,便慌忙撤走。未走多远迎面,又闻杀声随至,再看正是郗昙率兵杀来。司马悦明夺路而逃,身后人马被郗昙杀得七零八落,死伤无数。
深夜交战,或死或逃,指挥混乱,折去了大半人马,手下还剩一千多人。晚间路途难辨,只见又有一支人马,迎面杀来。
司马悦明大惊,为首主将正是谢石,谢石高声喝道:“司马悦明哪里逃!”已是走投无路的司马悦明,两眼泛红,血灌瞳仁,催马拼死来战,谢石挥枪相迎,二人举火夜战,周围乱杀成团。那司马悦明与谢石大战十个回合,被谢石一枪挑落,又有马蹄乱踏而亡,其余兵士杀的片甲不留。真可谓:
火光破寂宁,星灿满孤明。月暗闻鼙鼓,风吹奋伏兵。
幕遮交战起,隔空乱诛平。血色催残夜,马嘶如昼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