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虽是侵染江东,但东晋征讨林邑国,紧锣密鼓,眼看出兵的日子已到。偏巧这日,早朝官员,来到太极殿外等候,三五成群,议论之中,迟迟没有宣旨上朝。
丞相司马昱、侍中庾希二人站在一起嘀咕了许久,不见动静,便找到当值的小太监,庾希问道:“今日出了何事,皇上为何迟迟不上朝?”
司马昱道:“皇上正值华年,昨日还出宫,祭天求神,怎么就欠安了?”
一听瘴疟,司马昱、庾希表情瞬间冷峻起来,疟瘴不分贵贱,在当下已是不治之症,又是传染病,一旦得病,无药可医。
正在此时,殿内太监喊道:“太后懿旨,皇上龙体欠安,今日太后听政,请百官入殿。”文武百官,赶忙列队站好,一齐入殿,拜见太后褚蒜子。
拜谒之后,丞相司马昱道:“启奏太后,岭南八百里快马急奏,广州刺史胜含,战船已打造完毕,按海风状况,适宜今夏开战。交州刺史温放之、九真太守灌邃,皆已备好陆路人马,只听朝廷旨意。”
褚太后道:“讨伐林邑,收复日南,皇上所愿,回函胜含,舟师加紧操练,不可耽搁。”
“遵旨。”
司马昱话音未落,王彪之奏道:“启奏太后,臣得急报,江东大疫,会稽郡瘴疟横行,微臣的堂弟、右将军王羲之,前日病故。”
将军谢石也出列奏道:“启奏太后,谢家昨日传丧,西中郎将、家兄谢万,也染瘴疟,不治而亡。”
“入夏以来,瘴疟多发,如此厉害,看来祭祀瘟神也是徒劳。”褚太后道。
朝中文武接连染疫,北伐的三位将帅更是全部病故,几句话说的殿上众人,后背发凉,人人自危。褚蒜子看看上朝百官,也缺员好几个,她说道:“上朝之前,便有多人告病,就连皇上也卧病不起。”
庾希道:“太医已查多日,难觅良药。凡是中瘴得疟者,全身害冷、发热、多汗,多次发作后,可使病情凶险,不治而亡。”
褚蒜子遂问百官:“诸位卿家,瘟疫降临,人情汹汹,还有何驱瘟防疫之策?”
司马昱道:“自古瘟神难送,不如征地千顷,再造瘟神祠堂,祭神送温,驱凶辟邪。”
褚蒜子心中犯了难,说道:“若真建祠祭瘟,灵验也可,万一不灵验,又当如何?”
祭神求福的事,能否灵验,谁也说不准,更不敢在太后面前担保。只见侍中庾希道:“微臣以为,江南瘟祠众多,建多了也是枉费钱财,不如命各州选童男童女,火浴祭神,以求浴火重生。”
“这更不可,拿童男童女火浴祭祀,不知要烧死多少性命?”褚蒜子道。
庾希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祭祀瘟神,只用牛羊五谷,莫说瘟神看不上,连微臣心里也没底。”
江东大疫爆发,疾病飞传,一时间众臣鸦雀无声,束手无策。等了许久,只见王彪之奏道:“堂兄王羲之临终信件,引荐罗浮山仙道葛洪,不知可否?葛洪,道号抱朴子,字稚川,丹阳人氏,此人善用草药,行医济世,古稀之年,不得百病,不妨请他相助。”
“去往罗浮山,要多少时日?”褚蒜子道。
“往返也需一个月。”
“就依王羲之遗言,立刻派人赶往罗浮山,有请葛洪。”
无药可医之时,朝廷也只能赶忙准备车马,派人赶往岭南罗浮山,去请仙道葛洪。真可谓:
首堪恶病疟之疾,传染无边凶更奇。
百草难知何入药,众生茫若少良医。
晋穆帝司马聃病情不见好转,让褚蒜子倍感揪心。这日病情,略有好转,褚太后便道显阳殿来看望。
褚蒜子知道晋穆帝最期盼的便是林邑之战,便坐到病榻边上,母子二人,便就战事闲聊起来。这时小太监来报:“启奏皇上、太后,黄门侍郎桓豁求见。”
“不见,”穆帝道:“今日儿臣只陪母后,其余人等一概不见,有事明日再议。”
褚蒜子道:“若是桓豁,皇上务必一见。”
“儿臣今日只侍奉母后,天大之事,还差这一天不成?”
“本宫为皇上请来的桓豁,正是要解皇上心中之忧虑,重启南征,收复日南郡。”
“哦?”司马聃眼中放亮,诧异问道:“日南之事,甚为棘手,无人愿理,那桓豁一个把门官员,哪里镇得住蛮荒之地?”
“皇儿未曾召见,怎知他无克敌之才?”
“好,儿臣就依母后所言,召见桓豁。”
等了少时,桓豁进殿拜见,穆帝问道:“如今日南郡反贼作乱,自立为王,久闻卿家才高八斗,志存高远,想求计于卿家。”
桓豁道:“微臣只有守门之志,并无远谋,平定林邑,陛下还是另寻良才吧。”
穆帝一听,不觉愣住,转眼看褚太后,褚蒜子也是诧异,遂安慰道:“本宫知道,桓侍郎心生抱怨,五载光阴,总管宫门,满腹经纶,不得施展。”
“微臣岂敢抱怨,家兄拥兵自重,世之枭雄,臣留守宫门,不过是做质子罢了。”
“卿家说这话,本宫到是信了,”
桓豁跪倒说道:“微臣掌管宫掖,已有五载。朝臣暗骂,说臣是太后的男宠,是看门家犬,是桓温押在太后手上的人质。背负骂名,成年累月,已无心功名了。”
褚太后听了,默然良久,才开口说道:“卿家说的不错,桓温枭雄之才,拥兵荆州,虎视天下,不仅百官畏惧,连哀家也畏惧。哀家只得把你扣在宫廷,担任黄门侍郎,再背上男宠之名,保我母子平安。”
“既然扣住微臣,能保太后平安,何必再让臣另任他职。”
褚蒜子道:“在本宫看来,你是与令兄桓温不同,乃是忠臣。即便别人骂你是宫门之犬,但能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又有何妨?大丈夫能屈能伸,卿家受不得这点委屈么?”
“太后赐教,微臣领受。”
褚蒜子道:“桓豁,陛下此番启用你,正是为了让你功成名就,施展抱负。正因你能忍辱负重,动心忍性,哀家才选你为帅。深入不毛之地,建立盖世之功,平定日南之乱。”
“此前,日南之乱,微臣听说,朝廷出兵,水师大败,全军覆没。臣又......”桓豁道。
“正因如此,朝廷才需忠臣良将,效命出征。”
“那太后想何时开战?”
“今岁水师已成,粮草筹备已毕,日南郡虽说是烟瘴之地,蛮荒之滨,但老祖宗传下来的土地,即便化作焦土,也不能舍弃一寸。”
听了这番话桓豁道:“太后所言,感人肺腑,此番受命,定当竭力,收复故土。”
褚蒜子欣慰笑了笑,说道:“陛下,桓豁已领命,尽管差遣吧。”
“好,”晋穆帝道:“桓豁听封,朕封你为征西大将军,领南蛮校尉,都督交、广二州诸路人马,统领南洋舟师,定于升平五年,出兵开战。”
“微臣领旨,定当不辱上命,收复日南。”
......
桓豁奉旨,赶赴交州,一路尚远,姑且不说。单讲仙道葛洪迟迟未到,江东各地疫情,愈加严重,司马昱、庾希急匆匆来到宫中,再向褚蒜子进谏。
褚太后跪坐不言,横下心要等仙道葛洪。司马昱作揖道:“太后,瘟疫汹汹,古往今来,必行大礼,祭祀瘟神。如今各地,百姓日夜跪求瘟祠,太后若不祭拜,只恐有失民望。”
“哀家命太史官查过,历朝疟瘴,都难驱瘟神,只怕哀家祭了也难显灵。”
庾希道:“自古山有山神,土有土地,河有河伯,不拿活祀,只宰牛羊,瘟神必不领情,听说多地已筹备火焚童男童女,活人祭天,恐怕唯有如此。”
“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还想再等等。”
“太后!”司马昱道:“瘟神盼不走,大疫祸人间,如此等下去,只恐伤及生灵更加肆无忌惮。”
正在说话之时,女官春分匆匆闯进宫中,打断几人对话,春分面带惶恐,说道:“启禀太后,寻阳乡君病情发作,不同以往,请太后速往。”
“啊?”褚蒜子顾不上多言,赶忙起身,司马昱、庾希紧随其后,去往国丈府。
国丈府便是褚府,褚太后的娘家。褚太后的母亲谢真石,自褚蒜子册封吴王妃,自己也以显贵之身,封了寻阳乡君的封号,年已六十多岁。自褚裒死后,一直寡居在褚府,如今谢真石也得了疟瘴,奄奄一息。
褚蒜子纵身扑倒母亲病榻前,轻声呼道:“母亲...母亲,再看看女儿.....”
谢真石微微虚着双眼,有些气短,无力说道:“我儿不必落泪,此乃天数,人生在世...莫与天斗,这便是命呐。”
蒜子道:“莫管命不命,再过几日,罗浮山神医便至,母亲再忍几时,必有良方。”
“前番褚歆病逝,伤神难愈,今又得疟,老身大限将至,哪路神仙也不管用......”
说罢,不等多时,谢真石两眼一翻,气绝身亡,褚蒜子无助的坐在地上,侍中庾希进前一步,作揖道:“事到如今,求人不如求神,罗浮山那老神仙,灵不灵尚在两可,不如早献活祭。”
“真要让哀家,祭烧童子么?”
庾希道:“臣也于心不忍,可太后莫忘,陛下也还龙体未愈呀!”
眼看着疟瘴已在宫廷和官员中开始蔓延,皇亲接二连三病故,将帅相继染疫陨落。一心想等神医葛洪的褚太后,也渐渐失去耐心,不得不拿出诚意,求助妖魔神仙。这真是:
疟瘴肆行凶势连,瘟神无度问神仙。
天无绝境路安在?难忍眷亲含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