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朝廷一面以土地相让,求前秦出兵,一面派吴王慕容垂率五万援兵,赶赴枋头。此时桓温正驻扎枋头,与燕国相持。
桓温之所以在枋头这个地方僵持住,只因毛穆之、毛安之二将在巨野开凿水路三百里水漕,但是水路挖的再远,也赶不上桓温大队人马从陆路节节推进。
此时晋军进驻枋头(今河南浚县),距离巨野水道已有五六百里,在中军大帐内,众将一看原有水道已无用处,桓温望着地图不由得心中焦虑。桓温道:“眼下粮草再走汶水、清河,已无大用,不如另改水道。”
参军郗超建言道:“陆路节节取胜,水道开挖艰难,不如由此北上,直取邺城,速战速决。燕军畏大司马威名,必然望风而逃,退守辽东。若能如此,可立决高下。”
桓温道:“燕都邺城,在黄河北,尚有黄河天险,阻隔其间;而洛阳乃大晋故都,司马氏列祖列宗,先皇陵寝皆在于此,岂能不顾?”
郗超道:“大司马若执意先保洛阳,战事必将拖至今冬,江南将士,难御严寒。大司马应坚守河道,控制漕运,储蓄粮草,保障过冬,待到明年夏天,再北进邺城。”
桓温心中确急于开战,本不打算在北方过年,他说道:“如今进兵中原,巨野河道,已无用途,眼下之计,还是再挖一条河道,直通中原。”
“这......”郗超一看桓温只想着打到哪里,河道就挖到哪里,十分焦虑。
另一位军师郝隆进言道:“郗超之言,不无道理,进不速决,退必溃乱。燕军意图拖延时日,待到秋冬,难以抗寒。且中原早冷,三军又无冬衣,河道封冻,如之奈何?。”
桓温一心纠结粮草水道,哪里顾及这些,遂说道:“都不必多言,传令下去,命大将袁真点兵三万,从石门再开水路,连通林渚。”
“末将领命!”老将袁真跟随桓温多年,点了三万人马,开挖水漕,晋军日夜开工,试图抢在冬季到来之前,挖通漕运,贯穿水路。真可谓:
打通漕运顺航程,掘土劳夫开荡声。白日挥锄起沙砾,夜深举榔照灯盈。
引流疏浚刚猿吠,寻渡停津又雁鸣。两岸不知杨已绿,更闻渚畔锁桥横。
再说燕国使者李凤,快马兼程,一路赶赴长安,来到秦国明光殿大殿,拜见天王苻坚。
说明来意,递上可足浑太后的结盟文书,天王苻坚看罢,眼中略带轻视,问道:“听说晋燕交战,从巨野,到林渚、至枋头,燕军一败再败,一战未胜。桓温威名天下,势如破竹,求我秦国又有何用?”
李凤道:“天王登基长安,屡挫晋军,立于不败,威震关西,谁人不知,若肯相助,何愁桓温不败。”
老将王鉴道:“天王不可相助。”
“因何不助?”
王鉴道:“昔桓温伐秦,兵临灞上,燕国隔岸观火,不曾助我。事到如今,晋国伐燕,恶有恶报,何必管它!”
大将张蚝也道:“若求秦国相助,除非对天王称臣纳贡,否则,不可相救!”
顿时,秦国众臣,纷纷请奏,谢绝燕国之请。这使者李凤毫不慌乱,忍不住放声大笑。老将王鉴道:“使者因何发笑?”
李凤道:“我笑诸公,只知称臣纳贡,贪图小利,而坏了天王大事。”
天王苻坚略带几分疑惑,问道:“使者何出此言呐?”
李凤道:“此乃中原地图,我家太后可足浑,求和之心,天地可鉴,今愿割让虎牢关以西土地,赠与秦国,击退桓温之后,洛阳、林渚、许昌、荥阳皆为秦国所有,中原腹地,难道不值得天王出兵么?”
一听燕国愿意割让大片土地,苻坚端详一番,从出函谷关,到东面虎牢关,中原土地,幅员辽阔,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苻坚正在犹豫之时,丞相王猛道:“燕军虽勇,但慕容评难敌桓温。燕国若亡,桓温进屯洛邑,征调冀州之兵,聚中原粮草,兵临函谷关,则秦国危矣,唇亡齿寒,后患无穷。”
“那丞相之见,该如何是好?”
王猛道:“今燕国以中原土地相许,诚意甚厚,救人于危难,又可取仁义之名,理当相助。”
天王苻坚对丞相王猛之言,是言听计从,说道:“就依丞相之言,命邓羌为大将,苟池、王鉴为副将,点兵两万,赶赴枋头,讨伐桓温。”
邓羌、苟池、王鉴三人领旨,使者李凤搬到救兵,如释重负,也谢恩退下。
等百官走后,天王苻坚只留丞相王猛一人,君臣对坐。王猛道:“天王疑虑重重,莫非还有何顾忌?”
苻坚道:“桓温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丞相以为,三国会战枋头,桓温胜败几何?”
王猛道:“桓温必败无疑。”
“丞相未至前敌,便已知桓温必败,何以见得?”
“桓温善用舟师,如今中原大旱,河浅水落,水道不通,若今夏旱情不解,入秋天冷,江南兵士水土不服,必然退兵。”王猛道。
“嗯......”苻坚问道:“倘若桓温退兵,燕国言而无信,不让中原诸地,又当如何?”
“天王早备雄兵,燕国早已元气大伤,可趁其疲敝,发兵取之,东夏诸地,则一战可定!”
听了王猛之言,天王苻坚茅塞顿开,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也孕育而生,秦国一面援助燕国,一面又枕戈待旦,意图灭掉燕国,统一北方。
......
桓温这第三次北伐,由春入夏,大军向北越走越远,但后方钱粮辎重也越送越难。接连数封奏报,请求朝廷催发钱粮。尚书房里,各地的奏疏,交相传阅,商议批复,晋帝司马奕也关注着北伐战事,亲自来到尚书房,揽阅奏报。
大将军庾希更是坐在晋帝司马奕身侧,左右协理。只见吏部尚书谢安手持一封奏疏来到近前,呈于天子。谢安道:“启奏陛下,桓大司马北伐奏疏,已到数日,军情紧急,迟迟不批,是何缘故?”
“这......”司马奕眼含犹豫,去看庾希。
庾希一旁说道:“各地奏疏,交错复杂,大司马的奏疏早晚会批,何必催促?”
谢安道:“今春大旱,至今未解,水运艰难,前方战事吃紧,可令陆路押运,以解前敌燃眉之急。”
庾希道:“安石兄,你为吏部尚书,就录吏部之事,不必操心北伐之事。”
看着庾希不屑一顾,谢安眉头紧皱,心怀焦虑,这时王彪之也走了过来,进言道:“谢尚书所言极是,北伐事大,不可耽搁,望陛下三思。”
不等司马奕开口,庾希又道:“大司马已命袁真,开挖石门河道,一旦通水,钱粮数日便达。陆路押运,驴骡车马,所需众多,一时半刻也筹集不到。”
王彪之按捺不住,哪有耐心跟庾希闲磨嘴皮子,直言道:“大将军掌兵事,迟疑不决,如此拖延,必误大事。”
庾希道:“桓温素来居心叵测,这粮草短缺,是真是假,你等猜得透么?”
庾希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说道:“我饱读经史,古往今来,权谋之术,高深莫测,桓温如今已稳操胜算,却对峙枋头,反过来向朝廷讹诈钱粮,意欲何为?”
王彪之、谢安互看一眼,不知庾希意图,庾希道:“桓温此时催粮,等灭了燕国,屯下粮草,自立为王。”
王彪之道:“如今桓济还在京师,桓温难道舍亲子不顾,起兵谋反?”
“古往今来,为了谋逆篡位,兄弟反目,父子残杀,比比皆是,桓温坐拥十五万大军,舍一子而立一国,孰重孰轻,二位大人何须多问。”
司马奕道:“大将军用心良苦,也是为社稷着想,诸位卿家不必多虑。不如等漕运开通,再议此事?”
见天子软弱,王彪之、谢安二人互看一眼,王彪之是个直脾气,作揖道:“此番北伐,乃是太后懿旨,发不发粮,岂有大将军一人决断,我等启奏太后便是。”
王彪之、谢安二人无奈离去,走出尚书房,直奔崇德宫。
......
庾希一意孤行,给桓温掣肘,背后惹得众多大臣,各怀不满,上章太后,反对庾希。
傍晚时分,明月早升,大将军庾希奉旨入崇德宫,拜见褚太后。褚蒜子跪在垫子上,轻轻摇着粉绢宫扇,望了一眼堂下的庾希,眼中露出一丝冷峻。
“听说桓温在枋头鏖战,粮草短缺,水运艰难,可有此事?
庾希作揖道:“回禀太后,确系如此。”
“既然缺粮,为何不发陆路粮草,而延误战机?
“太后明察,桓温乃奸党,肆无忌惮,屡屡催粮,可记得当初司马勋否?桓温屯下巨资,占北方谋反,那可如何是好?”
褚太后道:“桓温最爱之子桓济,迎娶郡主,夫妻和睦,居于外宫,桓温舍不得这个儿子,他不敢反。”
“微臣只是觉得,此番桓温立下军令状,何不使其兵败,趁机诛杀,以绝后患,岂不…….”
“庾希!”褚蒜子勃然大怒,吓得庾希赶忙跪倒叩首,褚蒜子训斥道:“哀家拥戴新君,起兵北伐,志在统一,而卿家从中作梗,党同伐异,还想借哀家之手,剪除桓温么?”
“臣忠心耿耿,万万不敢。”
褚太后道:“既然不敢,就应同仇敌忾,君臣一心,摒弃前嫌,早定中原。岂能公报私愤,再生内讧?”
“微臣知罪,即刻调拨军粮,陆路增援桓温。
褚太后一番训斥,使得庾希不得不加紧催拨军粮,由陆路驰援大司马桓温。真可谓:
军情紧迫牵蔷薇,风疾扣声连苑扉。背捅一刀多内斗,相参数语总是非。
中原六伐久成梦,漂泊二京迟未归。笃定一统盼如愿,不期又化梦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