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庾两家即将短兵相接,内战一触即发,已被废掉的东海王司马奕软禁在王府,虽是无所事事,但能与庾道怜,朝夕厮守,也不惜舍弃皇位。
夫妻二人,正在院子里闲散,忽然听到外门撞开,嘈杂声由远至近,庾道怜大惊,问道:“夫君已废为东海王,能有何人再来讨扰?”
“本王去看看。”
庾道怜跟着司马奕身后,刚走到院子门口,只听“哐啷”一声,内院的大门被人撞开,拥进一伙平民。司马奕道:“你等何人?怎敢擅闯王府?”
为首一人掐指行礼,说道:“无量天尊,我乃五斗米道祭酒许龙,奉太后密诏,命五斗米道弟子迎东海王回宫复位。”
“啊?”司马奕大惊,再仔细端详,才看见这些平民虽着装各异,但头上都扎着一条杏黄布条,乃是五斗米道的道符。
原来这晚,五斗米道弟子,混入京师,以道符为号,起兵响应庾希,协助图谋复辟,许龙这支道徒,就杀掉把守王府的羽林卫,来抢东海王。司马奕道:“果真是太后密诏?”
“王驾不必多想,快随我走。”
庾道怜说:“王驾不可,先帝修仙而亡,太后对五斗米道厌恶至极,即便要王驾复位,怎能命五斗米道传诏?”
“爱妃说得有理,”司马奕道:“你等妖道,怎敢在此作乱?本王这就传羽林卫来处置。”
许龙道:“王驾不必如此,京师内外,五斗米道弟子起兵,日落之前,便取京师,大将军庾希起兵海陵、大将袁真起兵寿春、老舅爷庾条东入京口,广州刺史庾蕴提兵北上,此番兵变,天下响应,王驾自有复辟之时。”
“你等......你等这是谋反,陷我与道怜,于不忠不义!”
“今已由不得王驾,”许龙转身对左右说道:“看住东海王,等废了司马昱,还位于明主!”
夜幕降临,建康街头,人流窜动,街市、门户的百姓纷纷闭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几支五斗米道起义军,争相起兵,发动叛乱。
此时,王献之已回到京城,简文帝司马昱为平息桓、庾两家起兵,将王彪之、谢安、车胤都、王献之一并召至左右,商议下步对策。王献之奏道:“臣启陛下,昨日面见大将军庾希,庾希言辞苛刻,恐难说服。”
简文帝问道:“庾希怎么讲?”
王献之道:“除非陛下退位,还政于东海王,庾希才肯收手。”
简文帝道:“废立天子,关乎社稷,岂是轻易可为,颠来倒去,即便庾希不反,那桓温也要造反。”
谢安言道:“两利相遇,取其道;两害相遇,取其轻。时至眼下,桓温、庾希不共戴天,都起兵威逼,胁迫朝廷,既然朝廷皆不能说服,不如借力打力。”
简文帝问道:“爱卿如何借力打力,愿闻其详。”
谢安道:“桓温势大,庾希兵少,不如借桓温之力,铲除庾希。而后另寻时机,再除桓温。”
简文帝是个文雅之士,犹豫许久,不敢决断,王彪之道:“安石所言,陛下明鉴,事到如今,水火难容,二虎相争,以强吞弱,尚可保住社稷。”
简文帝道:“桓温素来霸道,桀骜不驯,若让桓温进京,倘若篡位,如之奈何?诸公可记得董卓入京,祸乱天下之事?”
“这.....”谢安、王彪之互相看看,顿时被问住。
只见车胤说道:“以臣之见,桓温进京,未必敢效仿董卓,废立天子。”
车胤刚从桓温那边返回不久,对桓温了解颇多,简文帝问道:“爱卿之言,何以见得?”
车胤道:“桓温不敢篡位,其因有三。废先帝为东海王,乃桓温奏请,事已如愿,怎好再搞废立,此其一也;陛下若被废,江东士族群雄并起,称王号帝,必成大乱,桓氏一门岂敢与天下士族为敌?此其二也;此番面见桓温,桓温放心不下驸马桓济,有质子在,桓温必然听从朝廷。此其三也。”
“车武子所言,如拨云见日,令朕茅塞顿开。若是如此,朕可借桓温,而灭庾希。”
君臣众人正商议,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大事不好,城中暴乱,大批道人攻打掖门。”
“这是何方道徒?”
“据说是五斗米道。”
司马昱一听顿感胸口剧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瘫坐在垫子上。司马昱万没想到,自己不登基则罢,一当皇帝惹出这般祸乱。谢安道:“陛下龙体有恙,可命王彪之总督宫城羽林卫,即刻平定五斗米叛乱,再缉拿庾氏众人,力催桓温出兵。”
车胤道:“谢大人所言极是,桓、庾两家,二者只可取其一,若留庾氏,必然复辟,庾氏不可留。”
司马昱点点头:“朝廷大局,全由三位爱卿主持,依计而行。”
“臣等遵旨。”
谢安、王彪之、车胤三人,三人即刻分工,谢安留在尚书房指挥大小事务,车胤率一营羽林卫,出宫城侧门,缉拿庾氏众人;王彪之则率羽林卫抵御五斗米道叛军。
单说王彪之率外宫羽林卫,来到宫城垛口,向下望去,只见五斗米道徒,云集宫城之外,准备攻城。
卢敕在城内造反,攻城虽不缺人手,但一时无法打造攻城重器,只能让道徒寻找木料,现场捆制云梯。王彪之在城头居高临下,看的分明,彪之道:“传令羽林卫,多备弓弩,埋伏内墙,扬白旗开掖门,引妖道入城,再乱箭诛之。”
眼看十几个云梯,将要绑好,这时宫城之上,白旗摇曳,城门大开,卢敕大喜:“羽林卫投降了,扬白旗了!”
五斗米道道徒欣喜不已,纷纷挥兵入宫城。涌入宫巷,忽然觉得头顶有人影晃动,仰头一看,内墙之中,屋顶之上,皆是埋伏的羽林卫。
顿时箭弩如雨,纷乱射下,这些叛乱的道徒,虽有刀枪,但未备盾牌,只靠挥舞刀枪,哪里挡得住,一个个被射的如刺猬一般,纷纷毙命。
卢敕一看众道徒成了待宰羔羊,欲脱身往外撤走,但是此时夜晚,众道徒又不熟悉宫巷道路,前拥后挤,死伤众多,乱成一片。真可谓:
箭弩齐开如雨频,锐锋丛杂必伤人。宫城密整非街市,庭巷四围难藏身。
未战先亡疑少路,墙高暮深似多尘。连绵惨叫哀成片,厮杀无烦月一轮。
卢敕逃脱不及,中箭跌倒,众道徒如乌合之众,也不知宫巷行走方向,四散乱逃。王彪之见叛军已乱,拔剑喝道:“传令羽林卫,入巷杀贼!”
外宫之中,羽林卫纷纷冲进宫掖,与众道徒拼杀到夜晚,杀得血染四壁,死伤无数。
等到天明之时,宫廷内外,妖道纷纷伏诛,大批羽林卫戒严街市,缉拿五斗米道。又有大将桓秘率京口两万人马,赶赴建康,清剿城外五斗米道徒,使得建康城渐渐平定下来。
宫廷折腾一夜,人心惶惶,急火攻心的简文帝司马昱,病倒龙榻,十分微弱,吏部尚书谢安走到近前,作揖道:“启奏陛下,崇德太后,入宫探望。”
“快.....快请太后。”
等了少时,褚蒜子快步入宫,一见病榻旁的简文帝,是大吃一惊,没想到简文帝司马昱从登基之日,就祸乱频起,一天安生日子也没等到,反是急出自己一身病。
坐到塌边胡凳上,褚蒜子问道:“陛下因何病成这般?”
司马昱道:“昨夜五斗米道叛乱,不知原委,外宫大乱,幸好平定。内有妖道,外有雄臣,朕孤掌难鸣,乃无福之人,只恐做不得这天子。”
褚蒜子道:“陛下以皇叔之尊,德比四海,桓温、庾希即便皆反,也绝不敢伤陛下。”
这时,车胤匆匆回宫,作揖奏道:“启奏陛下,臣昨夜已缉拿庾倩、庾柔,连夜审问,已招出武陵王司马晞、著作郎殷涓皆为庾希内应,准备京师里应外合,扶废主司马奕复辟。”
一听这话,司马昱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气得颤抖说道:“武陵王乃朕之四哥,竟然也勾结其中。”
话音未落,王彪之匆匆回宫,作揖道:“启奏陛下,昨夜诛杀妖道,贼首卢敕乱箭射死,其祭酒许龙被捕,经其招供,卢敕乃是受庾希之邀,图谋政变,复辟东海王登基。”
“乱臣贼子!”司马昱气得溅出血沫,直挺挺在病榻上急促干喘。
简文帝病的如此厉害,皆因连遭恶讯,恶火攻心。褚蒜子起身说道:“事出紧急,即刻拟诏,昭告天下,护军大将军庾希谋反之罪,缉拿武陵王司马晞、殷涓等党羽,再命天下勤王之师,即刻入卫,不得迟疑!”众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