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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淝水决战,谢安北伐 216:畏强敌武将谋和,论成败文官主战

    与桓家关系往来多,又忠于朝廷的便是中书侍郎车胤,孝武帝司马曜便派车胤赶赴荆州,乘船而行,顺水而去,不日便达荆州。

    到了都督府,桓冲亲自相迎,毕竟车胤是桓家举荐的大臣,颇有交情。桓冲率众官员出府相迎。看着车胤的马车缓缓而至,长子桓嗣道:“朝廷派车胤前来,乃为苻坚南征,如今人心惶惶,谢安文而无略,定是想借桓家兵马,父亲万不可轻易答应。”

    “谢安一介文人,为父岂能受他摆布,见了车胤,我自有话说。”

    说话间,车胤马车驻足,桓冲率众人相迎,故友相见,分外亲切。众人来到客厅,桓冲、车胤并坐上位。

    桓氏众将与荆州官员,左右相陪,桓冲道:“武子大人,久在京师,天子脚下,繁文缛节,倍受束缚。今日来我荆州,当开怀畅饮,把酒言欢,无需顾忌。”

    车胤道:“下官此行,岂敢酣饮。这次战事,可是非同小可。”

    “武子细说来。”

    车胤道:“秦主苻坚,举兵百万,将要南下,大有一统之势。陛下焦虑,欲请大都督赶赴寿春,驻扎江北,主持会战。”

    桓冲一听,默然不言,思量片刻,才开口道:“百万秦军,视如虎狼,荆州兵马不过七万,岂是秦军对手,不如议和,待晋军足以匹敌之时,再做迎战。”

    车胤道:“苻坚出言轻狂,以迎娶太后为名,拥兵南下,乃奇耻大辱,大敌当前,当君臣一心,共赴国难。”

    “谢安乃一朝之相,若能筹集四五十万人,加上我荆州七万将士,尚可迎战。”

    车胤道:“谢丞雅量过人,虚怀若谷,危机之时,镇定自若。若桓都督与谢丞相联手,出奇制胜,何愁秦军不败?”

    桓冲道:“武子大人,可回禀谢安,看在朝廷大义上,桓某愿出兵三千,会师寿春。”

    “三千?”

    “正是。秦军百万,岂能只顾京师,荆州也不可不防。”

    车胤心中暗想,桓冲一心只顾荆州,不顾大局,不想出兵,难以强求,车胤便不再争论。只是饮酒叙旧。到了次日,便告别桓冲,返回京师。真可谓:

    大将暮时危败亡,华年勇武晚来慌。初为牛犊敢擒虎,盘出角尖反惧狼。

    逾老人生愈畏死,越长光景越迷茫。雄狮百万隔江视,不见青春少壮狂。

    车胤回到京师,进宫面见孝武帝司马曜,此时左右只有丞相谢安、中书令王献之两人左右议政,一见车胤回来,司马曜问道:“爱卿此去荆州,桓冲何时进京?”

    车胤道:“桓冲愿派精兵三千,会师寿春。”

    “三千顶什么用?”孝武帝道:“桓冲在荆州,拥兵七万,只派三千,杯水车薪,如何迎战百万秦军?”

    车胤道:“微臣之见,桓冲之意,乃拥兵自重,此番大战,不可依赖桓冲。”

    “朕亲笔致信,再促桓冲,朕要看看桓家多大本事,能按兵不动。”这才引出:

    百万雄兵谋晋銮,难擎内斗起波澜。

    莫欺天子痴年少,自有忠良可定盘。

    信使快马,飞报荆州,迟迟没有等来桓冲回信,战事一日紧迫一日。这日早朝,前敌探报,已是接二连三。中书令王献之奏道:“启奏皇上,八月初二,秦军兵分数路,蜂拥南下,秦军先锋官梁成、梁云二将,督兵两万,攻破颖口,即将渡淮。”

    车胤奏道:“荆州来报,秦将裴元略率七万人由益州出兵,沿巴水东出,直奔荆州。”

    黄门侍郎王徽之奏道:“启奏皇上,武昌来报,秦将慕容垂率汉中兵马,渡过汉江,攻占郧城。”

    “西蜀、汉中、关内兵马皆往江南而来,桓冲迟迟没有回信,何以拒敌?”

    孝武帝司马曜正与百官商议,一个太监匆匆跑进太极殿,奏道:“启奏陛下,荆州都督、南蛮校尉桓冲遣密使入宫。”

    “朕等的便是桓冲,快请密使来见。”

    只见副将竺瑶快步走大太极殿,伏地叩拜,孝武帝道:“爱卿平身,苻坚已下战书,桓都督准备几时进京?”

    竺瑶道:“探马探明,苻坚会合江北诸路藩王,合兵一百一十二万,号称一百五十万众,水路并进,已经南下。莫说京师难保,就连荆州也自身难保。”

    “大战在即,何出此言?”

    竺瑶道:“荆州奏报,秦国梓潼太守裴元略,率舟师七万,由巴水出川,向荆州进发,岌岌可危,如今腹背受敌,难有胜算,桓都督奏请皇上尽早议和,方为上策。”

    “议和?”

    “刀兵未见,一战未战,就要朕议和?”

    “秦天王苻坚,统一五胡,来势凶猛,又兼百万雄师,亘古未有,不如求和,以免江南半壁,造番兵祸害。”

    孝武帝没想到桓冲不仅不进京,还力主言和,只听旁边丞相谢安怒斥道:“竺瑶!我等身为臣子,当尽臣节,大战在即,关乎兴亡,敌影未见,怎可丧胆?”

    竺瑶道:“荆州人马不过七万,京师守军不过三万余,其它州郡,零散兵马,不足挂齿,秦军十倍于晋,无可比之处。”

    原本东晋君臣以为秦军再多,也就能凑七八十万兵马,未曾想战时增兵达到一百二十万众,顿时,手足无措。孝武帝道:“此事容朕三思,先退朝吧。”

    ......

    司马曜这日来到崇德宫,拜见太后褚蒜子。褚太后道:“皇上亲政以来,朝事繁忙,就不用了来探望了。”

    司马曜道:“嫂娘可知,前敌战事,接连失利,秦军大有收复江南之势。”

    “哀家何尝不知,西蜀、淮南都丢了,只剩江东一隅,皇上如临大敌,这副担子可不轻啊。”

    “嫂娘有所不知,如今儿臣已是无人可用,只得束手待擒。”

    褚蒜子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司马曜道:“事到如今,文官主战,武将主和,武将尚无斗志,一群文官又有何用?”

    “哦?”褚蒜子道:“听皇上这么说,倒让老身听着新鲜,那又是谁主和,谁主战?”

    “丞相谢安主战,大都督桓冲主和。”

    “丞相主战,理所应当,桓冲英武一世,为何主和?”褚蒜子问。

    司马曜道:“淮南之战,襄阳告急,朱序再三求援,桓冲贻误战机,以致大败。如今桓冲毫无当年勇气,处处明哲保身。如今桓冲又藐视谢安等人,以为谢氏必败,劝朕早日求和,尚可保命。”

    “桓冲武艺非凡,胜过桓温;没想到胆魄却小,远不及桓温。”褚蒜子道。

    “嫂娘说的极是,儿臣本想免桓冲之职,只怕逼反桓冲,献出荆州,倒戈投降,故而不敢妄动。”

    褚蒜子不屑说道:“桓冲这点儿最像桓温,自以为是,狂妄自负。皇上应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万不能受桓冲要挟,而心生堕落。”

    “嫂娘之意,这桓冲用是不用。”

    “唉.....”褚蒜子道:“如此说来,只能让桓冲坚守荆州,保持中立,百万秦兵,务必引向建康,哀家设法迎战。”

    “可是京师周边手无重兵,如何御敌?”

    褚蒜子道:“传丞相谢安、中书令王献之、中书侍郎车胤,往崇德宫进见,时危之日,哀家只能亲自排兵布阵。”太后褚蒜子万般无奈,只得牵出一群文官,共议克敌之策,真可谓:

    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惧狼。百万秦兵从天至,桓家顿失往日狂。

    桓庾皆丢豪门气,江东望族赖谢王。四大家族重再看,不枉世代烟火香。

    谢安、王献之、车胤一齐来到崇德宫,快步入殿,拜见褚太后和孝武帝。褚蒜子命人看座,褚蒜子道:“方才和皇上闲聊,听说秦军南下,文官主战,武将主和?”

    谢安作揖道:“确是如此,大都督桓冲以为兵力悬殊,故而劝谏,割地谋和。”

    “这半壁江山,还有几寸可退,武将主和,岂不是天大笑话?”

    谢安道:“朝中百官,争论不一,有畏惧者,有丧胆者,政见参半。”

    “那三位卿家,是何主张,当着哀家与皇上,不妨直言,皆不怪罪。”

    丞相谢安作揖道:“微臣以为,苻坚虽可屈服中原各部,却不能共襄一朝,苻坚南征,秦国自存十败,恐难以得胜。”

    一听秦国苻坚有十败,褚太后问道:“丞相尽可言来,苻坚十败何在?”

    谢安道:“苻坚治军尚可,执政无能,政律不通,军力空乏,所谓十败:

    苻坚邀婚,羞辱太后,烂用胡俗,不知礼节,持强欺寡,出师无名,此其一败;

    六族将士,貌合神离,羯氐羌汉,鲜卑匈奴,号令不一,军不同心,此其二败;

    自诩天王,空无帝号,不奉正朔,妄自尊大,狂称秦国,不修内政,此其三败;

    连年战乱,二京凋零,饿殍遍野,子民厌战,十丁抽一,空乏国力,此其四败;

    兵多不精,马多无船,不习水战,不通水文,强渡天险,自以为是,此其五败;

    空有中原,不分郡县,不整吏治,习俗混乱,族大于朝,俗大于法,此其六败;

    穷兵黩武,民生荒废,有养无教,有官无政,有权无礼,有兵无纪,此其七败;

    假施仁义,妄称慈悲,宽而无度,仁而无防,不分良庸,不辨忠奸,此其八败;

    任用小人,喜好奉承,偏听谗言,不纳忠谏,闭塞言路,一意孤行,此其九败;

    好大喜功,不察人心,爱慕虚荣,急功近利,既不知己,更不知彼,此其十败。

    苻坚有此十败,此番南征,看似铺天盖地,确是乌合之众,由此想来,必当一战,故而老臣主战。”

    王献之道:“丞相所言,深剖细酌,细细听来,大快人心,臣亦主战。”

    车胤也作揖道:“丞相所言,当如是也,臣请主战!”

    褚蒜子与孝武帝互视一眼,微微点头,褚蒜子道:“诸位卿家,胆量可嘉,不过江东兵马,自暂缓北伐,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多年不修武备。桓冲不动,谁可迎敌?”

    “这......”

    谢安、王献之、车胤低头不语,陷入沉思,等了少时,谢安言道:“谢氏蒙受朝恩,家世显贵,前几年出资募兵,操演数载,已有起色,号曰北府军。臣愿率子侄,解朝廷燃眉之急。”

    一看有人表态,王献之也道:“王氏虽不尚武,但可率子侄筹措粮草,补充军用。”

    车胤道:“臣虽非大户,但可往军前,帐前听用,以报洪恩。”

    有王谢两家的掌门人表态,褚蒜子道:“危急之时,足见臣节。既然王、谢两家愿为朝廷效力,就选一主帅,都督兵马。”

    王献之道:“王氏好文多士,谢家广有将才,不如就选谢石为帅,老将知兵,总督各路。”

    褚蒜子道:“这兵也有人募,粮也有人筹,陛下还有何顾虑,尽可说来。”

    “嫂娘稳坐钓台,儿臣自愧不如,无尽烟云,顿觉烟消云散,毛塞顿开。”

    “就请陛下尽早降旨,迎战苻坚。”

    孝武帝顿时底气十足,起身言道:“传朕旨意,加封谢石征虏将军、授持节大都督,赶赴八公山大营。再命丞相谢安为钦定监军,总督天下兵马;中书令王献之督运钱粮,补给将士;中书侍郎车胤为参赞军师,随谢石督军。再传胡彬率江东水师,入淮水迎战。”

    “臣等遵旨。”

    旨意传下,众臣分头行事,在公元4世纪的这场撼动山河的鏖战,随即拉开大幕。真算得:

    北风几欲逐沧游,薄马已衰无暖裘。武将求和枉英武,文官力战挂吴钩。

    八公山下草闻动,淝水河边鹤见愁。赤壁驻崖谁做赋,横刀怎待寿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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