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所见赵括在秦王嬴稷面前的挥洒自如,顺利将几个看热闹的诸侯,以相王攘秦的名头绑在了同一艘船上,这让姬延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姬延何不顺势拉拢一下赵括,也好在将来重振大周天子的威风。
不过他算盘打的响,但也难逃赵括的法眼。
他一开口,赵括便知周天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不要紧,只要他敢来,赵括绝对来者不拒。
“大周万岁,天子万岁!”
赵括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拱手施礼。
姬延继续抓住赵括的手笑道:“暧~此非正式场合,太昌君无须多礼。走,随我去后殿说话。”
说着就想带着赵括往里走,可是赵括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看赵丹。
如果他就这么随天子入后殿密谈,又将赵王的威严置于何地?
赵括可不会傻到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于是转身对赵丹道:“君上,且入殿听听天子有何吩咐。”
赵括的话,瞬间就让赵丹感受到了被尊重,于是微笑颔首道:“善。”
姬延见状,心中很是诧异。
想不到赵括年纪轻轻,竟如此看重君臣上下之分,做事如此进退有度,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于是姬延顺势笑道:“对对,还请赵王一同前往。”
从后门一出前殿,赵括抬头就看到两边,矗立着九座高约两米的巨大铜鼎,它们犹如来自洪荒的古老卫士,守护着大周天子尚存的威严。
在九座铜鼎之后,便是林林总总,历届各诸侯王进献来的小鼎,赵括目算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余座,秦楚赵魏燕齐韩皆位列其中,所占比重不尽相同。
这些铜鼎,可谓是代表了整个春秋战国各路诸侯的鼎盛时期,历史虽然远去,唯有这些方鼎还在默默述说着他们曾经的辉煌。
“赵君,括君,你们看!”
姬延指了指周围这些铜鼎,顿感心中升腾起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这便是寡人的九鼎,寡人的天下!”
姬延走到一樽铜鼎跟前,伸手拍了拍结实的底座,脸上带着一种凄楚却又自豪的微笑。
赵括与赵丹相视一笑,心中想法不言而喻。
如今大周的天下,已经被各路诸侯分割地残破不堪,犹如在风中张扬的一面战旗,丝丝缕缕已经面目全非。
可是姬延仍以天子自居,奈何手中已没有了可以制衡诸侯的权柄,只能强撑一面周礼大义的旗帜,试图挽回一些周天子的威严。
但这可能吗?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大势已去,明知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想要凭一己之力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简直就是螳臂当车,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
“可是如今的天下寡人怎会不知?”
姬延面色一暗,惨然一笑。
忽然,他眼神变得凌厉,抬手一指西方道:“他秦嬴,区区一个给我大周养马的马夫,竟然想弑君谋篡天下?简直可笑,他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哈哈,哈哈哈……”
姬延仰天大笑,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愤懑通通甩到九霄云外。
赵括只是站着看着姬延,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怜悯。
战秦,只不过是他实现心中抱负的第一步,很可能有一天,周天子骂的不是秦嬴,而是他赵括。
但这些有用吗?
真是老糊涂了……
收起笑声,姬延快步走到赵括跟前,紧紧抓住了赵括的手:“答应寡人,定要,定要让秦国知道,我大周的天下未亡,他秦贼休想觊觎这万里河山!”
“王君,你喝多了……”
赵括拂去姬延的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但姬延似有不甘,连忙道:“你放心,只要将秦贼赶出关内,孤的洛阳便是赵的洛阳,孤的天下便是大赵的天下!”
赵丹闻言眼神一凝,心中顿时躁动不已。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紧邻黄河,拥有三川之利,农业军事都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无论水路陆路皆是四通八达,城内商贾如云,其内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得了洛阳,赵国的将来必是一马平川!
赵丹连忙扭头看向赵括,却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天子错了,天下不独属一人,乃是属于天下黎民。”
说着一顿,赵括拜下:“若无他事,我君臣二人便就此别过,还望天子保重。”
“大王,我们走。”
“这……”姬延愣住了,想不到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仍没能让赵括看上。
赵括也没管欲言又止的赵丹,率先飒然转身便走。
看到赵括去意已决,赵丹只好拜别同样一脸失落的姬延,快步跟了上去。
“括卿,反正我们总要与秦国一战,为何不顺势答应了天子,无论能否战胜秦国,先得了这洛阳再说。”
行走在宽阔的殿前广场,在一座华表前,赵括停下脚步,回头对赵丹笑道:“大王,难道你不知,若是答应了天子,与秦之战便会无疾而终吗?”
“怎么会?”赵丹挠了挠头,问道。
赵括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想问,这洛阳在谁的地盘?”
赵丹一愣:“当属韩国。”
“大王你想一下,连赵国的小弟韩国你都侵占,这事若是传出去,大王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被赵括一提醒,赵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括竟想的如此深刻。
回头一想,的确也是。
连洛阳京畿之地周天子都无力支撑,还得完全仰仗弱小的韩国,更别谈东都的归属问题了,完全就是空谈。
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全凭韩国养活着,跟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若是答应下来,不起好作用,还得让赵国背负骂名,这种买卖是个精明人都不会做。
当然,周朝是个讲究周礼的朝代,但之所以世人说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正是因为周朝的礼制已经名存实亡,已经毫无存在的必要。
如果想要,只要赵括张张嘴,不怕韩王不会拱手相让。
就算拿得起洛阳,赵括也丢不起那人。
正在筹划攻打秦国的节骨眼上,赵括凭啥要给自己背上一个累赘,成为见利忘义的小人。
窃珠者贼,窃国者侯。
等到赵括想要的时候,就算姬延不愿意,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事。
秦国行辕,正设在洛阳西城门。
七国朝贺天子,在来之前就已经被划分到了不同的区域,各自率领三千护卫,驻扎在城门外四面八方。
这些行辕是由韩国负责建造,专门为诸侯们歇脚的地方。
黑白相间的玄鸟大旗下,正是嬴稷休息的铜顶大帐。
“若是不能手刃赵贼,稷便愧对我秦国先王!”
嬴稷一拍几案震地上面的铜皿哗哗作响。
范雎拜与下首劝慰道:“君上切莫动气,此事当从长计议。”
嬴稷站起身道:“传令下去,即刻动身,这便随孤回咸阳!”
“臣遵命!”
等范雎退下组织人手的时间,嬴稷一直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望着帐外天空。
他就不信,六国何以在一夜之间竟有如此胆气,胆敢联合挑战秦国霸主的地位。
由全铜打造的驷马轺车辚辚出了行辕,被众多精骑护送着一路向西,朝咸阳驶去。
嬴稷端坐在轺车之中,双目微闭。
自从离开洛阳,嬴稷的心中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而立于山峰之巅的,正是在东宫中趾高气昂的赵括。
“君上,天色已晚,前面就是函谷关,可在关中歇息一夜,明日继续赶路。”
范雎拜道,嬴稷这才缓缓睁开眼。
“准!”
“喏!”
嬴稷长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听见函谷关三个字,压在他心中的大山,才土崩瓦解。
函谷关,地处崤函山脉之中,北依黄河,南面山峦地势险峻,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雄关,因其关前狭长的峡谷而得名,是秦国睥睨六国最大的屏障。
嬴稷掀开车帘,一座雄关立刻映入眼帘。
函谷关上,遍插秦国玄鸟旗帜,精神抖擞的威武锐士傲立其上,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犹如铜浇铁铸,刀枪不入。
“哼,六国,六国又算的了什么,有函谷关之利,我秦国进可攻退可守,岂是赵括小儿轻易能够撼动!”
看到嬴稷的轺车缓缓驶来,关令伊连忙组织关吏打开城门,迎接秦王入关。
望着两列兵卒甲胄分明,气宇轩昂,嬴稷心中顿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昂首挺胸迈着从容的步伐踏入关城。
他要在今晚,就谋定抗击六国的国策,随时准备迎接百万盟军围攻。
日暮西沉,迷雾皑皑。
东宫城外的赵国行辕却分外热闹。
既然已经确定了五国伐秦,各路君候纷纷按捺不住,前来找赵括商量对策。
“一旦开战,事无巨细,军中大小事务,还需太昌君多多指教。”
楚王熊完兴致勃勃地抬头对赵括道。
齐王建连忙停箸笑道:“孤提议,推举太昌君为伐秦盟主,各路诸侯皆由他一人指挥。”
韩王笑了笑,看向魏王。
但是魏王却有自己的打算,傍晚时分,国相公孙衍送来密信,言明要务必提防赵括,以免赵国顺势将魏国的便宜占了去。
“以本王之见,倒不如各自为战,互通有无,此举一来可以避免盟军孤注一掷,二来则可以发挥部队机动性,灵活出击四面开花,如此才是上策。”
赵括一挑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