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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齿痕

    “烤……烤着吃?!”徐子期大为震惊,仿佛听到了甚么有违伦常的言辞。

    别说徐子期,便是梁错也愣了一下,原来刘非用那样专注,略显忧郁的眼神凝视着死兔子,脑海中竟思量的是如何吃法?

    徐子期道:“你怎能如此残忍?兔子被猎杀,已然十足可怜惋惜,你还要烤、烤着食?太泯灭任人性了!”

    刘非歪了歪头,一脸不解的道:“徐大夫平日里不食兔肉?”

    徐子期表情稍微凝滞,勿要说平日里,他身为一个中大夫,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苦小子,炮羊、捣珍、肝臀,无论是山珍还是海味,徐子期都尝过,更何况是兔肉呢?

    徐子期嘴硬道:“自然不食!”

    “哦,”刘非淡淡的点头,对身后膳房的膳夫道:“徐大夫不食兔肉,一会子燕饮,便免去他的烤兔,省得浪费。”

    膳夫一脸犹豫,但还是恭敬的道:“敬诺,大冢宰。”

    徐子期:“……”

    梁错眼皮一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刘非的目光投注过去,见梁错一直盯着自己,便道:“陛下?”

    梁错下意识道:“朕爱食兔肉。”

    他一说完,登时后悔了,朕到底在说甚么?朕这般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刘非倒是没觉得奇怪,点点头,平静的道:“臣也爱食兔肉。”

    梁错:“……”

    梁错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朕实在是闲的,才理会刘非,并着刘非的前夫,在这里对着一只死兔子,讨论食不食兔肉的问题……

    夏苗第一日,晚间都会安排燕饮,将一日狩猎的成果拿出来,膳房会将这些猎物烹饪成佳肴美馔,席间天子还会奖赏狩猎最多之人。

    天色昏暗,狩猎结束,大梁的卿大夫与南赵的使者们纷纷来到燕饮的营帐,刘非落座下来,撇头看了一眼屠怀佳的位置,屠怀佳不知去了何处,自从比试之后便没有出现。

    同样一直没有出现的,还有他的“兄长”屠怀信。

    又等了一会子,眼看着梁错都要来了,哗啦一声,帐帘子急匆匆被打起,屠怀佳步履急忙的跑进来,险些被席子绊了一下,身形踉跄。

    嘭——

    一只大手稳稳搂住屠怀佳的腰身,屠怀佳抬头一看,是屠怀信!

    屠怀信前后脚走进来,相对比屠怀佳,步履相对稳健,看起来冷漠持重,道:“当心。”

    屠怀佳一愣,脸色明显涨红,触电一般缩回手来,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没、没事……”

    他说着,赶紧坐下来,垂着头都不敢多看屠怀信一眼。

    刘非敏锐的观察到,屠怀佳一垂头,他藏在衣领中的后颈便暴露了出来,斑斑驳驳的红痕,隐藏着一块占有欲极强的齿痕。

    “人主驾至——”

    随着寺人通传,梁错走入燕饮营帐,众人起身作礼。

    梁错面带公式化的微笑,道:“南赵使者不必多礼,众卿不必多礼,今日便是随性的燕饮,尽兴便是。”

    众人重新坐下来,南赵特使笑得一脸讨好,一张脸胖上布满褶子,道:“梁主,今日比试,外臣真真儿是输的心服口服,也见识了粮将的英武,北梁的强大,外臣实在折服,这一盏外臣斗胆敬梁主!”

    梁错听着他拍马屁的言辞,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装作很是受用爱听的模样,道:“南赵特使言重了,朕也回敬你一盏。”

    他十分爽快的将羽觞耳杯中的酒水饮尽,南赵特使又举着耳杯,道:“外臣往日里在南地,鲜少前来北方,从未见识过如此欣欣向荣的大国,实在令外臣汗颜,外臣再敬梁主,敬北梁之强大!”

    梁错挑眉,举起羽觞耳杯道:“亦敬特使。”

    南赵特使连敬两杯,因为是大梁天子和南赵特使的敬酒,在场的臣工们都要跟着饮酒,否则便是不恭,转眼两杯下肚,羽觞耳杯的容量可不比现代的小酒杯那么迷你,有些酒量不佳的臣工已然醉了。

    南赵特使没有坐下来的意思,第三次开口道:“这第三盏,尤为重要!”

    “哦?”梁错并没有醉意,目光顽味的微微转动着耳杯上鲜艳夺目的羽毛,道:“敢问特使,这第三杯是何由头?”

    “哈哈哈!!!”南赵特使突然大笑起来,完全不见了方才的卑躬屈膝,气焰极其嚣张,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南赵特使挺直腰板,高振手臂,举着羽觞耳杯,用高亢的嗓音呐喊道:“这第三盏——敬你们北梁将亡!”

    在场的臣工们瞬间喧哗起来:“他在说甚么?”

    “南赵的特使醉了么?”

    “他怎么说胡话!”

    珍馐美味刚刚端上案几,刘非堪堪想要享用肉香十足外焦里嫩的炙烤兔肉,便听到南赵特使这样的厥词,不由惋惜的叹了口气,微微摇头,看来这喷香的兔肉必然要稍后食用了。

    刘非淡淡的道:“南赵特使的口气好大,你们南人都不刷牙的么?”

    “你!”南赵特使发现自己被刘非羞辱了,瞪着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道:“区区将亡之国的佞臣,你竟敢如此羞辱与我?!”

    刘非提起宽大的袖袍,用天官大冢宰华丽的金丝袖摆遮住自己的口鼻,微微摆手道:“好臭。”

    “你!!”

    分明刘非只说了两个字,南赵特使气得鼻孔外翻,那模样仿佛一只胖头鱼。

    南赵特使冷笑道:“我不妨告诉你们,你们全都中了我南赵的剧毒!方才我敬酒两杯,为的便是用酒酿激发毒素,两杯酒水下毒,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得你们!”

    “甚么?中毒?”羣臣登时又喧哗起来。

    “怎么会?没有感觉啊,是还未毒发么?”

    “这里可是丹阳的宗室猎场,南人如何下毒?”

    “问得好!”南赵特使抚掌大笑:“我若不点破其中的厉害,你们这些蠢钝的北人,到死都会被蒙在鼓里!我们自能下毒,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所有北人的眼目,原因便是——我们将毒药涂抹在了猎犬之上,但凡参与狩猎之人,接触过猎犬的,绝无幸免!”

    果然,羣臣紧张起来,夏苗是一年一度的大活动,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臣子,都会参加夏苗,越是高级别的臣子,越是能接触猎犬,倘或南人真的将毒药抹在猎犬深身上,通过接触投毒,那么北梁的朝廷高层,全部都会沦陷!

    “哈哈哈哈——哈哈哈!”南赵特使欣赏着众人惊慌的眼神,道:“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罢!其实所谓的小衙内,根本不是屠氏之子,他才是我们南赵真正的幼皇子!也正是幼皇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们的猎犬上动了手脚!”

    唰——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投注在屠怀佳身上。

    屠怀佳坐在席上,微微垂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之上,掌心微不可见的颤抖着,死死绞住自己的袍子。

    “甚么?!小衙内是南人?”

    “他竟然是南赵的皇子?”

    “怪不得!南赵好生险恶,竟然找了个假皇子侍奉陛下!”

    梁错坐在燕饮营帐最尊贵的上手席位,他一只手慵懒的支着自己的额角,一只手把顽着羽觞耳杯,道:“怀佳,你亲自告诉朕,你到底是不是南赵的细作。”

    众人的目光再次投注在屠怀佳身上,他仿佛一个暴露在日光之下的靶子,无处遁形。

    屠怀佳慢慢抬起头来,然他没有看向梁错,而是准确的寻找到了屠怀信的位置,屠怀信果然凝视着他,微微蹙着眉头,一脸肃杀。

    屠怀佳的双手颤抖的更厉害,身子还能感受到方才欢愉的余韵,此时却只剩下疲惫的冰凉,张了张口,却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殿下!”南赵特使催促道:“承认啊!快!承认啊!”

    屠怀佳急促的滚动喉咙,终于沙哑的开口,道:“是,我是南赵的宗族之子。”

    他说罢,错开目光,根本不敢去看屠怀信的眼神。

    “叛贼!!”燕饮营帐中响起轰然的喊声。

    “大梁待你不薄,你竟是南人的细作,给我们下毒!”

    “狼心狗肺!”

    “说不定屠怀信也是叛贼!”

    屠怀佳眼神晃动,焦急的想要替屠怀信辩解,他不知情,他也是受害者,他并不是叛贼,他比谁都忠心于大梁。

    只是屠怀佳还未开口,南赵特使已然拍拍手,道:“好了,如今你们也明白了,便算是死,也可以做个明白鬼!”

    随着他的击掌声,十来个南赵使者突然从席间窜了起来,“嗤——”竟是从自己的袍子下面抽出佩剑来。

    因着是夏苗狩猎,南赵的使者也会参加,所以猎场之中是允许佩戴兵刃的,但没想到的是,这些使者竟然把兵刃私藏进了燕饮营帐。

    南赵的使团一共二十人,此时这些人几乎全数在场,举着兵刃,快速将营帐包围,显然是想趁着北梁的臣工中毒,将北梁的朝廷一网打尽!

    南赵特使喋喋冷笑:“梁错,如今你插翅也难飞了!”

    哆!

    梁错终于动了,将羽觞耳杯轻轻撂在案几上,挑起眼皮,他的眼目本有一些三白,从下往上看的时候,三白露出的更大,仿佛反顾的狼目,森然阴鸷,幽幽的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就凭你们这些人?”

    南赵特使道:“先杀你一个臣子,看你还嘴硬到甚么时候!”

    他说着,给了身边使者一个眼神,那使者立刻举起兵刃,朝着一畔的刘非砍下去。

    银光一晃——

    当!!

    刘非并没有迎来任何疼痛,反而听到一声金鸣,紧跟着要伤自己的特使被甚么击倒在了地上。

    哐啷啷……

    那东西滚在地上,是梁错的耳杯!

    梁错反应迅捷,仿佛一头黑色的猎鹰,衣角微动,瞬间挡在刘非身前,“嗤!!”手起刀落,一刀抹在那使者的脖颈上,干脆狠戾。

    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梁错还刀入鞘,踹了一脚那使者,使者横着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下,泼洒了一片血迹,一动不动了。

    刘非:“……”

    刘非仰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躯,心窍微动,我果然适合做奸臣,看到残暴大反派抹人脖子的举动,竟还觉得有些小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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